第四百三十六回:牠

白夜浮生录 夜厌白 2159 字 25天前

它的轮廓在视线中坍缩又**。梧惠的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——她终于能判断自己究竟“看”到了什么。此刻,两人的视网膜传来灼烧般的刺痛,但殷红的话如冰锥刺入耳膜:

“别移开视线。想想你们是如何走到这里的……那些被你们称为‘磨难’的东西,不过是筛子上的孔洞,筛掉无法承受真相的砂砾。”

怪物的表面泛起涟漪。

莫惟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颤抖。

不是恐惧,而是神经末梢的暴动。那怪物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场针对感官的酷刑:皮肤能触摸到它迸射出的黏腻寒意,鼻腔灌满铁锈与腐海交织的腥气,甚至舌尖都泛起灼烧后的苦涩。但当他逼迫自己继续凝视时,某种异样的平静开始滋生。仿佛有冰冷的丝线从太阳穴刺入,将沸腾的恐惧一寸寸缝合。

“很有趣吧?”殷红的声音带着解剖学式的兴致,“对先天不足的愚钝之人而言,这一切倒是一场盛大的侥幸。可视却不可知,如笔尖的清风,只如画布的色块,一切信息都是生活无意义的涟漪。但很遗憾,大部分人具有初步的感知能力,在接触和解读的过程中,意识为了自保拒绝思考,切断通路,便显得痴傻。聪明人则更得可怜——已有的知识和对未知的解读相矛盾,大脑便拒绝承认。认知的堤坝一旦溃决,知识的碎片会变成割伤自己的利刃,疯癫是唯一的泄洪口。至于你们……”

她瞥向那三人的方向——莫惟明、梧惠与欧阳所在的方向。

“‘幸运’的是,你们已经被‘污染’过了。”她轻笑,“认知像被虫蛀的木板,反而给未知留下了栖身的缝隙。你们手里攥着‘已知化的未知’。既然拥有驾驭法器的实力,不正是人将不可解之物强行纳入逻辑框架的证明吗?用符咒规训混沌,用仪式肢解神秘……当你们学会把恐惧关进概念的笼子,它自然就温顺起来了。或者我们换一个好听的说法:作为星徒的你们,我们,得到了法器的赐福。”

莫惟明听见梧惠倒抽冷气的声音。

那怪物依然在挑战一切生物学对“生命”的定义,可某种更庞大的东西正在颅内苏醒——不是理解,而是一种近乎暴烈的直觉。像孩童第一次直视太阳,在灼痛中懵懂地意识到:有些存在不需要被“解释”,只需要被“承认”。

殷红踏前半步,衣摆扫过怪物流淌的阴影。

“未知在被注视的瞬间就开始死亡。”她的声音像血滴坠地,“当你们站在这里,用被污染过的眼、被调整过的脑、被异化过的灵魂‘观测’它时……它就已经从深渊的怪物,**成了实验室的标本。”

梧惠突然伸手抓住莫惟明的袖口。她的掌心全是冷汗,但指尖传来蛮横的力度。

“对!这就是我看到的!和我形容的样子很接近了——”她嘶声问,“不……应该说一模一样!那时的我看清了!我看清了!”

黑暗曾是它最完美的伪装。

当金乌之卵的冷光剖开阴影,怪物终于显露出被恐惧扭曲前的真容——一件精密的、傲慢的、不知是浸透人类妄想还是进化之终的生物工程杰作。

疑似巨鹿的角,从它的颅顶暴烈生长,青铜熔铸般的枝干攀附着斑驳锈迹。有一部分的角断裂了,能窥见它的切面。果真如莫惟明猜测的那样,蜂窝状的中空结构像被虫群蛀食。先前那哭泣似的悲鸣,大约正是气流穿过孔穴发出空灵的呜咽。

莫惟明无端想起父亲调试反应堆时,冷却管震颤的嗡鸣。

眼睑在它头颅两侧如裂谷般撕开,八只眼球以近乎傲慢的对称性排列。这些镶嵌在灰翳中的玻璃珠,早已褪去生物应有的润泽,更像是熔炉底部捞出的废弃品——硅酸盐在高温下坍缩成浑浊的胶体,内部悬浮着蜂窝状的复眼结构。

当梧惠的视线擦过其中一只时,她仿佛看见无数细小的气泡在球体内浮沉,每个气泡深处都蜷缩着针尖大的瞳孔。偶尔有苍白的瞬膜从眼球表面划过……像电影放映机卡带时的跳帧,画面在胶卷齿孔间撕裂,留下一串模糊的残影。

齿列在它微张的吻部闪烁寒光。前半截是梳齿般密集的三角锯刃,令人联想起禁地峡谷风化的岩棱;而后半截隐于阴影的臼齿粗钝如碎石机滚轮,齿缝间卡着某种矿石色的碎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