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阿姆之魂

墟萸 竸三爷 4194 字 11天前

微风掠过满目枯黄的雪雨湾,卷起细碎的草屑在空中打着旋儿,地上的干草被吹得“簌簌”作响,像是谁藏在暗处低声絮语。骑马同行的布赫侧过身,独臂稳稳夹着缰绳,残存的左臂肌肉因用力而微微绷紧,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道:“你们可别责怪萨沙老爹的唠叨和逼问,这两年草原上的变故实在太大了——雪水断流、草场枯死、部族离散,他老人家年事已高,身子骨早不如从前,好多糟心事堆在一起,实在有些遭不住。尤其是我兄弟斥不台被叛徒毒杀,还有以前的斥木黎大人,他更是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,连做梦都念叨着。所以你们一提起阿姆和乌骨山,他才会那么激动,像是被戳中了最在意的地方。”

赫斯望向身旁满脸沧桑的布赫——他的独臂袖子空荡荡地在风中晃着,袖口处的缝线早已磨损,露出里面泛黄的衬布;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原的尘土,像是常年被风沙雕琢的痕迹,可那双眼睛里,却始终透着对部族的赤诚与对过往的珍视。赫斯轻轻摇了摇头,语气诚恳:“老爹对亲人、对部族用情至深,哪怕自己受苦受累,也绝不会让族人受半分委屈,这样的首领,实在是难得的好头人。”

布赫用力点点头,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自豪,随即抬起独臂,指向远处的荒原,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:“你们看,这片空地,以前可是热闹非凡的河桌集市!从东边的枯木林一直到西边的土坡,足足有好几里地。每当月圆之夜,整个乌坎那斯草原的人都会往这儿赶,一闹就是好几天。高地人背着整张的兽皮,白皮人驮着香料和铜铁器皿,还有各种走街串巷的商贩,挑着担子卖奶糖、干果。到了晚上,大家围着篝火唱歌、跳舞,捧着奶酒大口喝,喝醉了就躺在草地上看星星,没有族群的隔阂,没有敌意,只有满场的欢笑和歌声。”

他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晃动,像是在描摹当年鲜活的热闹景象,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:“斥木黎大人那时候就常来这儿,每次都在河桌席上喝得酩酊大醉,然后撞见那些闹事的痞子,非要凑上去管闲事。他酒量不好,脾气却倔得很,哪怕自己喝得站不稳,也得把痞子揍得服服帖帖才肯罢休,每次都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。还有那儿。”布赫突然指向不远处一处长满野草的土台,土台上还残留着几根朽坏的木桩,“那是阿姆和他姐姐木帖儿扎花账的地方。她们姐妹俩手巧得很,扎的花账又结实又好看,青的、红的、蓝的线混在一起,能绣出草原上的牛羊和雪山,部族里好多人娶亲,都要找她们订做花账。”

“说起来,当年斥木黎大人还救过木帖儿和潮洛门的命呢,也是在一个喝醉的晚上。”布赫的声音渐渐低沉,带着对过往的追忆,“有几个曼丁刺客喝多了在木帖儿花账闹事,潮洛门才十几岁,拼了命护着姐姐,结果被打的鼻青脸肿。正好斥木黎大人路过,就把那几个刺客宰了。”他顿了顿,又指向另一个方向:“往那边走,大概半里地,就是我家原来的帐篷。我父亲和潮洛门的父亲,当年都是萨沙老爹哥哥石拓大人的护卫,跟着石拓大人南征北战,打了不少胜仗。”

布赫的目光落在一处塌陷的土坑上,那里的泥土早已板结,只隐约能看出圆形的轮廓:“还有那儿,以前是一口甜水井,井水和雪雨河的水一样甘甜清冽,夏天喝一口,凉丝丝的能透到心里去。那时候这儿热闹,光是格勒部的营地就有上千顶帐篷,牛羊满坡,白色的帐篷像撒在草原上的云朵;孩子们穿着花衣裳,在草地上追着蝴蝶。可现在呢?草地干枯得连草根都扎不住,水井也早就见底了,只剩下这个空坑。人们聚在一起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,日子实在过不下去,只好零零散散地搬走,只留下这些断壁残垣,守着这片死气沉沉的草原。”

布赫的手指最后停在远处的河床缺口,那里的鹅卵石被晒得发白,在阳光下泛着冷光:“还有那个河湾缺口,不知道为什么,每次打仗要过雪雨河,大家都习惯从那儿走。就连那次我们被曼丁人和白皮人二十万骑兵围堵,眼看就要全军覆没,最后也是从那儿逃出去的......”

听着布赫一路上带着自豪的指点与介绍,赫斯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河床边平坦草地上凸起的土丘吸引——那土丘孤零零地立在枯黄的草丛中,像一颗被遗忘的石子,土丘上却顽强地长着几株淡紫色的兰花,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,在萧瑟的草原上格外显眼,透着股倔强的生机。他心中莫名一动,急忙催马向前,棕马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急切,发出一声轻嘶,蹄子踏过地上的碎石,溅起细小的尘埃,落在干燥的泥土上瞬间消散。

紧随其后的布赫也立刻翻身下马,动作虽有些笨拙,却依旧利落,他将那只空荡荡的右袖子甩到肩头,露出胳膊上狰狞的伤疤——那道伤疤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肘部,像是被利器砍过的痕迹,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的光泽。他一步步走到土丘前,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哽咽,指尖轻轻拂过土丘上的野草:“这就是阿姆的坟,也是雪雨湾唯一的坟。这里紧挨着雪雨河,离斥木黎大人当年看守马场的帐篷也很近。他当年被大家叫做‘雪雨湾之犬’,说他像猎犬一样忠诚,守着这片草原,守着我们这些族人,哪怕付出性命也心甘情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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赫斯扫了眼眼眶泛红的布赫,翻身下马,一步步走到长着兰花的墓前,刚要俯身细看,鼻尖却突然萦绕起股阴冷的气息,像是寒冬腊月的冰碴子钻进鼻腔。他猛地皱起眉头,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,眼神变得凝重呢喃道:“怪不得冰雪可汗特意让我来接阿姆的亡灵,原来有些残渣在此!”

赫斯的话刚落,坟地后方的枯草突然无风自动,一根根草叶直立起来,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。紧接着,一道青灰色的虚影缓缓闪现——那是一个眯着三角眼的亡灵,躯体半透明,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光芒,身上还穿着破烂不堪的皮甲,甲片上锈迹斑斑,边缘处还沾着早已发黑的血迹。他悬浮在半空,声音像生锈的铁器在摩擦,透着刺骨的阴冷:“你在说我?”

看着这张熟悉又狰狞的亡灵面孔,布赫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,像是被寒冬的冰雪冻住了一般。他慌忙后退了两步,独臂下意识地挡在身前,声音里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:“巴萨?墨郁?”

亡灵巴萨?墨郁缓缓从坟墓后方飘出来,青灰色的躯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半透明光泽,一只枯瘦的手从坟土里死死拖着阿姆的游魂——阿姆的游魂虚弱得几乎要消散,脸色青紫,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,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。巴萨?墨郁游魂抬脸盯着赫斯几人,嘴角勾起抹阴狠的笑,声音像生锈的铁器在粗糙的石头上摩擦,刺耳又冰冷:“你们以为击垮我的肉身就万事大吉了?我还有亡灵大军,就等着找你们报仇雪恨!”

说着,他猛地挥了挥手。只听“轰隆隆”的巨响从地底传来,像是有巨兽在地下咆哮。紧接着,无数只青灰色的手从土中伸出来,指甲尖利,泛着寒光;随后,数千名穿着破旧盔甲、骑着骷髅战马的尸鬼骑兵从地底奔腾而出,马蹄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“咚咚”声,整齐地排列在巴萨?墨郁身后。他们的眼窝中闪烁着幽绿的鬼火,手中的长矛与弯刀泛着森冷的光,一股阴森刺骨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片草原,连风都变得冰冷起来。

布赫看着白日下突然出现的尸鬼大军,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,牙齿都在打颤,慌张地又后退了几步。但很快又强装镇静地迈步上前,独臂紧紧攥成拳头,声音里满是愤怒:“巴萨,你这个乌坎那斯的败类!活着的时候背叛部族,害死了斥不台大人,做了鬼也不安分,非要拉着大家一起陪葬,真是个天生的贱种!”

亡灵巴萨?墨郁闻言,眼中的鬼火骤然变得炽烈。他猛地将阿姆的游魂甩到地上,游魂重重摔在坚硬的土块上,随即拔出腰间冒着幽绿鬼火的弯刀,刀身映出他扭曲狰狞的面孔,恶狠狠道:“你们和这个贱女人一样,嘴硬得很!再怎么收拾,都不肯服软!既然你们几个主动送上门来,我也不想等施洛华大人所说的‘荒芜之际’再动手了,今天就先拿你们解解手痒!”说着就要举刀上前,却被身旁的阿姆亡灵死死抱住了腿。巴萨?墨郁被惹得恼羞成怒,狠狠一脚将踢开阿姆,举起弯刀对准阿姆的游魂,恶狠狠地嘶吼:“硬骨婊子!我今天就先让你魂飞魄散,看你还怎么护着这些人!”

“慢着!你妈的个小鬼,别人揍我也就罢了,你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!”早已按捺不住怒火的阿基里塔斯猛地撸着光溜溜的胳膊,紫红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,肌肉线条因愤怒而紧绷。他大踏步向亡灵巴萨?墨郁走去,每一步都踩得地面的枯草“咯吱”作响。

亡灵巴萨?墨郁收起弯刀,眯着三角眼,上下打量着阿基里塔斯——只见鸡冠头、大辫子,下身穿着条破烂的马甲短裙,外面套着件宽大的坎肩牛皮大氅,边缘处满是磨损的毛边。巴萨?墨郁情不自禁地嗤笑一声,语气里满是嘲讽:“你是从高地来的野人?破烂叫花子般,也敢来管老子的事?”

“你叫我野人?”阿基里塔斯猛地暴喝一声,声音震得周围的枯草都在晃动。他的身躯骤然发生巨变——原本的人形瞬间褪去,一颗巨大的恐怖红蛸脑袋凭空出现,足有磨盘大小,紫红色的触手布满尖利的倒刺,在阳光下泛着冷光;血盆大口中露出门板般的利齿,泛着森寒的光泽。他不等巴萨?墨郁反应,猛地向前一扑,一口便将其咬成两截。青灰色的亡灵躯体在齿间碎裂,幽绿的鬼火瞬间黯淡下去,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。阿基里塔斯晃了晃巨大的红脑袋,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,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,惊得远处的几只秃鹫仓皇飞起,翅膀拍打着空气发出“扑棱棱”的声响。

只剩下半截身体的亡灵巴萨?墨郁惊恐万分,残存的手臂在空中乱挥,鬼火般的眼珠里满是恐惧,对着身后的亡灵骑兵们嘶吼道:“快!给我宰了他们!把这个怪物碎尸万段!谁能杀了他,我赏他十具鲜活的肉身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