炮管喷射的火光照亮药包堆,他恍惚看见弹架上还有个药包在晃动,刚才拽第三个时,好像碰倒了旁边的备用包?
“坏了……是不是少塞了?”他的手指在零下三十八度的空气中早已失去知觉,摸向弹架时,误把第四层药包当成了第三层。
帆布表面的纹路磨得模糊,编号“甲”字被积雪遮住一半,在晃动的火光中,看起来就像“3”字的勾。
液压炮闩闭合的瞬间,张福贵听见内部传来“咔嗒…滋啦”的异响,像两块生锈的铁皮强行挤在一起。
炮长已经在吼“发射”,他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攥着第四层药包的绳头,指缝间渗出的血珠,不知何时已冻成了小红冰粒。
“等……”他的喉咙刚挤出半个字,底火击发的爆响就吞没了一切。
底火击发的0.1秒内,四层增程药包同时爆燃。
正常情况下,122毫米炮弹的膛压峰值应控制在3000兆帕,但此刻,超量的硝化棉与铝粉混合药剂在封闭炮管内制造出4200兆帕的恐怖压力。
炮管中部首先出现金属蠕变,镍铬合金层如橡皮泥般扭曲,紧接着,炮尾闭锁装置的楔闩承受不住横向应力,“砰”地迸裂,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钢片向后喷射。
“卧倒!”炮长的喊声被撕裂。
“俺就说俺干不了这活吧!”张福贵根本来不及反应,眼前就闪过刺目的紫黑色强光,那是铝粉燃烧特有的颜色,比阳光更耀眼,却带着死亡的气息。
炮管在他视线里突然“液化”,像被扔进熔炉的焊条,扭曲成诡异的螺旋状,发射药燃气冲破炮管外壁的瞬间,产生的冲击波如重锤击打胸腔,他感觉内脏都在震颤。
液压系统爆裂的油管喷出机油,在极寒中瞬间凝成雾状冰晶,与燃烧的发射药烟雾混合,形成遮天蔽日的毒雾。
……
第一波气浪撞在集装箱铁皮墙上时,正在数炮声的少年被掀得离地半尺,后脑勺重重磕在铁架床横梁上。他眼前炸开金星的瞬间,听见张涵的怒骂混着冰棱坠落声:“操!这他妈是地震了?!”
空气里突然充满尖锐的啸叫,不是炮击声,而是集装箱顶部的铁皮在超压下变形的声音。
有人抱着头蜷缩在床底,却被掉落的冰棱砸中后背,那冰棱足有小臂长,尖端裹着昨夜未燃尽的柴油,落地时竟在铁板上烫出个焦黑的洞。
“是炮炸了!”老李的声音带着哭腔,他的鞋子被气浪掀飞,露出冻得发黑的脚趾,“俺看见火光了!紫色的!跟老家烧电线似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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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涵被震得撞在通风口铁网上,网格边缘的冰碴扎进他手背,却感觉不到疼,此刻所有感官都被远处的巨响占据,胸腔里的空气仿佛被这声闷响挤得干干净净。
“都他妈趴下!”他扯着嗓子吼,却看见陈默被气浪掀得撞上帆布床垫,少年睫毛上的霜粒纷纷扬扬掉落,像场微型雪灾。
下铺穿皮鞋的男人突然蜷起身子,后背顶住铁架床,用颤抖的手去够床底的行军包,里面装着他偷藏的半块压缩饼干。
第二波气浪袭来时,集装箱剧烈摇晃,双层铁架床的螺栓迸出火星。
不知谁的水壶从床头跌落,在地面滚出尖锐的颤音。
张涵双手抱头,眨巴着眼睛向前看,通风口的铁网突然被火光照亮,那光不是寻常的橘红,而是带着紫黑色的妖异光芒,像某种深海生物的荧光,却比任何光芒都更刺目。
“要死一起死!”戴厨师帽的胖子突然嘶吼,他后颈的冻疮在恐惧中渗出血珠,“别他妈挤老子!床底冻得跟冰窖似的!”
这话引发连锁反应,三十七个人突然开始向床底挤压,帆布床垫被扯破的声音、金属床架变形的声音、咒骂声、哭嚎声混在一起。
张涵被挤得贴在铁皮墙上,听见自己的肩胛骨擦过墙面,发出“滋滋”的摩擦声,那是墙面上的冰花被压碎的声音。
“陈默!”他伸手去抓少年的手腕,却摸到一片冰凉,陈默的校服袖口不知何时裂开,露出的皮肤已冻成青紫色。
少年被挤在两个壮汉中间,眼睛瞪得极大,却没有焦点,只机械地重复着:“我爸煮土豆时……会放花椒……”
“放你娘的花椒!”张涵想骂,却被气浪呛得咳嗽。
空气里突然弥漫焦糊味,那是超量发射药燃烧产生的氮氧化物,比任何毒气都更刺鼻。
“都别动!”老李的东北口音突然穿透混乱,“集装箱要是塌了,谁都活不了!靠墙站!顶住床架!”
这话像盆冷水泼在众人头上。
有人开始摸索手电筒,光束扫过天花板的裂缝,那里正不断渗进风雪,带着细小的金属碎屑,像撒了把碎玻璃。
张涵顺着光束看去,透过通风口,能看见百米外的炮兵阵地。
一门榴弹炮的炮管呈麻花状扭曲,断裂处喷出的火焰不是红色,而是诡异的蓝色,那是铝粉燃烧的颜色。
同时,炮兵阵地也陷入混乱,相邻炮位观测员的望远镜摔在地上,镜片裂成蜘蛛网状,他对着对讲机嘶吼:“中止射击!重复,中止…”
但回答他的,是其余炮位继续发射的轰鸣。在战争机器的齿轮里,单个炮位的故障只是微不足道的齿轮脱落,其他火炮仍在按照既定射表倾泻弹药,弹道在空中交织成密网,只是其中某条轨迹,永远停在了发射的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