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河的水雾漫上闸门,将长公主蟒袍上的金线浸成暗褐色。
陆云袖握刀的手骨节发白,刀尖凝着的水珠坠入河中,惊散水面上沈知意破碎的倒影。
"二十年前的盐蚀了木梁,二十年后的盐蚀了人心。"
沈知意将银簪别回发间,簪尾扫过闸门上的牡丹纹。
"殿下可知这鎏金牡丹为何始终不锈?"
长公主的护甲擦过闸门凹槽,带起零星火星:"当年沈娘子熔了三十六柄贪官的铜印铸这牡丹,自然带着怨气。"
"是带着血性。"
陆云袖的刀鞘突然击打水面,四百九十具浮尸的鎏金护腕应声开裂。
"母亲熔的不是铜印,是工部克扣的赈灾铜钱。"
褪色的铜屑在漩涡中重组,拼出嘉靖十六年洪灾时的赈济画面。
每枚铜钱边缘都刻着细密的牡丹纹。
长公主的华盖忽然倾斜。
十二名工部匠师踉跄着跪倒在浮尸旁,他们腕间的刺青正与尸首溃烂处的烙印重合。
沈知意拾起半截冰蚕丝,浸水的丝线在晨光中显出血字:"七月廿三,收王侍郎靛蓝草二十斤,折官盐三百石。"
"原来贪欲都明码标价。"
陆云袖的刀尖挑起匠师首领的下巴,"你们用母亲改良的冰蚕丝记黑账,倒不怕丝线反噬?"
暗河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断裂声。
三艘裹盐草船撞上闸门,船板缝隙渗出漆黑的盐粒。
沈知意银簪刺入船体,挑出的盐晶里裹着半枚玉扳指。
与河道总督暴毙时缺失的那枚严丝合缝。
"云袖可知这些船运的什么?"
长公主突然咳嗽着指向盐仓。
"二十年前是赈灾粮,十年前是治河银,如今..."她蟒袍下的手指向沈知意,"运的是吃人的规矩。"
陆云袖的刀锋劈开盐袋,霉变的官盐中赫然混着人齿。
沈知意捻起一粒盐,在银簪上擦出幽蓝火星:"靛蓝草汁混着人血蒸盐,倒是能防腐,只是不知腐的是盐,还是人心?"
对岸突然亮起火光。
十二盏孔明灯自工部官员府邸升起,灯罩上的冰蚕丝网在夜空中交织成星图。
沈知意银簪穿透某盏灯下的丝线,燃烧的残片坠入暗河,映出河底密密麻麻的铜钱阵,每枚钱孔都穿着根白发。
"那是河工们的买命钱。你们知道什么呢?不过是被人引到我这里而已,人心,你们是看不懂的。"
长公主的护甲陷入闸门缝隙。
"二十年前沈娘子为截住这些铜钱,连夜改了三道闸口。"
她突然扯开胸前蟒袍,心口的簪痕泛着靛蓝色,"这伤不是她留的,是哀家自己刺的——总得有人记住疼。"
陆云袖的刀尖突然颤抖。
母亲临终前被传诵的"癫狂之举",在孔明灯映照下显出另一幅图景:她改闸时救下的九百河工,如今正在盐仓深处刻着新的鎏金齿轮。
暗河突然掀起浊浪。
四百九十具浮尸的指尖齐齐指向东南,盐晶在他们凹陷的眼窝里凝成泪滴状。
沈知意拽着陆云袖跃上闸门顶梁,见那泪滴盐晶在月光中折射出工部地库的暗道图——每条暗道尽头都摆着鎏金牡丹匣。
"云袖看那牡丹开得可好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