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德七年二月·在豹房暖阁,朱厚照盯着案头的《王阳明工器奏疏集》,指尖摩挲着书页边缘的火漆印。窗外细雪扑打琉璃窗,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的《大明舆地图》上,与当年那个在龙场驿蹲身拾犁壁的身影重叠。
「陛下,这是内官监呈来的《龙场驿密档》。」张忠的算珠声轻响,奉上鎏金匣,匣面「工」字暗纹与他袖口的铁锚刺青相映。朱厚照掀开匣盖,里面是七年前播州商队遗落的半片铁芯铜胎犁壁,铁锈里还嵌着几粒朱砂矿渣,他陷入了回忆之中。
那是正德三年冬,朱厚照在豹房看着东厂密报,嘴角扬起笑意。王守仁被贬龙场驿的第三十七日,播州商队「意外」遗落犁壁——那是考工院特制的「错版教具」,犁壁弧度藏着《考工记》「削杀之齐」的改良参数,铁芯铜胎里掺着能被磁石吸引的铁屑,是内官监特制的「引雷磁」。
「让老李跟着,」他对着内官监掌印太监下令,「只许点拨三分,剩下的让王大人自己悟。」
老李是铁锚会在西南的暗桩,跛足、熟铁牌、「大锤」刻字,全是朱厚照亲手设计的「匠人密码」。戌时三刻驿馆血案后,王守仁从死者拳中撬出半块引雷磁石,它吸起五步外犁壁陨铁屑的瞬间,千里镜后的眼睛都为之收缩——那磁石与犁壁的感应角度,竟与《武经总要》里的「指南鱼」图文暗合。
磁石突然发出蜂鸣,五步外的犁壁竟自行震颤着滑过碎石滩。王守仁发现,磁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《考工记》篆文,与尸体怀中《匠作密卷》的朱批笔迹如出一辙。
山顶松林里,东厂缇骑的千里镜蒙着辰砂滤片,镜筒刻着「洪武二十四年内官监造」字样。百步外的侗族猎人却看见,磁石吸起铁屑的轨迹,恰似祖传《傩面图谱》里的雷神纹。
戌时三刻的驿馆血案,是朱厚照给王守仁出的第一道考题。侗族乡民抬来的尸体、染血的《匠作密卷》、夹带着宝钞的朱砂毒伤口,全是精心布置的「线索」。他要看看,这个被贬的文官能否从朱砂紫痂联想到佛郎机人的毒计,能否从宝钞的「磁煞纹」悟出「以器制夷」的先机。
按《大明律·刑律》,土司地命案需宣慰使司会审。但这份染血的《匠作密卷》,却被连夜送进内官监直房——那里存放着郑和宝船的「针经图簿」。
「紫草汁验毒,磁石引铁,」朱厚照在密报上批注,「若能悟出,可堪大用。」在《龙场荒政录》密折批复「边疆奇材,着贵州布政使司察其才」,并授意杨廷和在考满册中加入「尤善器用之学」的考语。
正德五年三月,吏部铨选名单送到豹房时,朱厚照正在把玩新制的「神火飞鸦」模型。当看到「王守仁,超擢庐陵知县」的朱笔批红时,张忠的算珠声突然停顿——按例,未入流官需经从九品、正九品两阶考满,而眼前这个龙场驿丞竟直接跃升至正七品,堪称弘治朝以来最激进的超拔。
「去年庐陵瘴疫,王大人推广代田法,亩产八斗。」张忠展开《江西布政使司奏疏》,字里行间俱是「磁石改良铁犁」「算学蒙馆」等关键词。朱厚照盯着奏疏中「匠作局控制炼矿中毒率」的段落,忽然想起《天工开物》里的防毒篇章,遂命内官监赶制三百副净肝面甲,以「工部旧例」名义发往庐陵——美其名曰「奖掖能吏」,实则是为后续匠官制度投石问路。
借正德六年京察之机,授意江西巡抚李充嗣以「治行第一」荐王守仁,同时命南京太学算学生员埋伏钦天监辩场。
这其实是朱厚照在豹房遥控南京钦天监的「算学之乱」。当钦天监五官灵台郎发难弹劾王守仁「以匠乱圣」时,他早已命令南京太学的算学生员挡住士绅的斥骂——那些算学生员的算题里,藏着他亲自审定的《九章算术》算题。
「神锐铳该出场了。」他对张忠挑眉,「让李青竹把备用枪管送给王大人,就说……是播州商队的谢礼。」
申时初刻的南京钦天监,王守仁演示算盘推演着周易、数学和星象的联系,朱厚照通过锦衣卫的「听墙根」转述。当老儒骂出「君子不器」时,他差点拍案叫绝——这正是他要的冲突。后排匠户子弟眼里的光,比南京的梅花更亮,那是他要收割的「工器种子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