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厂区内的警报声却突然响了起来。
这不是平时的“误吸报警”或“设备泄漏提示”,而是那种带着沉重节奏的“红色级别人员信号”,每次响起,必有工人“出事”。
我赶到废渣二区的时候,工友们已经被疏散到了警戒线之外,队长斌叔站在前头,脸色凝重,身边是一台停着的绿色通风车。
车厢侧门敞开,一个老工人蜷缩在角落,脸朝下趴着,一动不动。他就是四号炉的值守老工——“老赵”。
我曾见过他在调炉时一个人扛起六十公斤的渣袋,也听过他因“操作不当”被扣掉半月工资。老赵是最不吭声的那一类人,活干得沉稳,却永远拿不到绩效。
这会儿,他连绩效都来不及申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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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赵怎么了?”我低声问刘乾。
“据说凌晨轮班时倒下了,一直没人发现。”他皱着眉看了看四周,“也许是毒烟,也许是心脏。”
“可你看,没人抢救,也没人通知家属。”
我一惊,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,果然,厂医站在远处只是拍照,并未靠近,拍完便转身离开。几个身穿“行为调控”标志的人员站得笔直,像在等什么仪式。
五分钟后,一个穿着厂方制服的中年人走上前来,用扩音喇叭冷冷宣布:
“编号BEH-6902赵某,于本日凌晨四点三十二分,自愿退出岗位。状态为行为终止型,符合‘岗位耗材周期’要求,经评估无需延续维稳资源。”
周围鸦雀无声。
那“自愿退出”四个字,在空气中像毒烟一样飘散开来,呛得人直恶心。
“你听见了吗?”刘乾冷笑,“他们说他‘自愿’退出。”
我盯着老赵的身体,胸膛早已不再起伏。
“他死了。”
“可他们说他是‘退出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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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分钟后,来了一辆全封闭运输车,车辆涂装跟我们处理废毒桶的运输车几乎一模一样。两人将老赵的尸体塞进银白色塑料袋,连同他身上那块写着“BEH-6902”的金属工牌一并一抹,投进车后箱。
他不再是一个人了。
他被归类成一类废弃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