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定远村的老槐树已在晨光中投下斜长的影子。柳如烟站在村口,望着村长带着二十几个村民排成一列,阿香嫂捧着新烙的野菜饼塞进她怀里,饼皮还带着灶膛的温度,混着艾草的清香。"到了军营别饿着,"阿香嫂的手在她肩伤处轻轻掠过,"咱们村的闺女,到哪儿都得把腰板挺直了。"
萧战霆牵着两匹缴获的战马立在路边,马鞍上捆着柳如烟的虎骨刀和半本画满陷阱图的树皮本子。阿虎的护卫队已整队完毕,马蹄不耐烦地刨着碎石,却没人敢催促 —— 他们都看见昨夜那个在槐树上杀人如割麦的女子,此刻正低头接过李大柱递来的竹制弩箭,箭尾系着村民连夜编的红绳,说是能辟邪。
"走吧。" 柳如烟将野菜饼塞进马鞍袋,指尖抚过袋口绣着的蒲公英图案 —— 那是阿香嫂用被血浸透的衣襟改的。她翻身上马时,村长突然带着众人跪下,晨露打湿了老人们的布鞋:"如烟姑娘,您放心去,村里的竹刺坑每月都会翻新,孩子们也都认得出陷阱标记......" 她猛地扯过蒙脸布遮住发红的眼眶,扬鞭策马时,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 "保重",混着山风掠过槐叶的沙沙声。
三匹战马并辔而行时,阿虎才压低声音道:"镇北军大营在三十里外的鹰嘴崖,如今军中还是老规矩,女子不能入帐听令。" 他瞥了眼柳如烟染血的衣襟,"您得换身男装,暂以萧战霆副将亲随的身份入营。待末将派人快马加鞭送折子进京,等皇上准许......"
"不必麻烦。" 柳如烟打断他,从马鞍袋里摸出半块烧黑的火石,在掌心磨了磨,指腹顿时染上灰黑色,"我在死人堆里扮过三天叫花子,这点易容术还算拿手。" 她忽然勒住马,从怀里掏出条半旧的青布腰带,往脖颈上一绕,蒙住下半张脸,只露出左眼角的淡褐色痣,"就说我是萧战霆在西域捡的斥候,名唤 ' 阿烟 ' 如何?"
萧战霆望着她熟练地将长发塞进皮弁,忽然想起昨夜在槐树杈上,她的发丝曾混着血珠垂落,此刻却被利落的发带束成男子样式。阳光穿过她蒙脸的青布,在颔下投出细碎的阴影,让那道未愈的刀伤更显冷峻 —— 像块被战火淬过的寒铁,终于要嵌入更广阔的战场。
正午时分,鹰嘴崖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。镇北军大营的辕门像道开裂的伤口,矗立在赭红色山崖下,破旧的牛皮营帐被山风吹得哗哗作响,却有三队士兵正在校场操练,盾牌与长枪碰撞出整齐的节奏。当阿虎的旗号出现在视野中时,了望塔上的梆子声骤然响起,二十架拒马桩迅速在辕门前展开,如钢铁荆棘般森然。
"是阿虎副将!还有萧将军!" 巡哨的士兵认出旗号,慌忙指挥移开拒马,却在看见柳如烟时愣住 —— 这个骑在战马上的 "少年",腰佩短刀,靴底沾着乌头草的紫斑,眼神扫过校场时,竟让久经沙场的士兵后背发紧。
军营内,断了辕杆的了望车斜靠在兵器架旁,车架上还留着箭簇划过的痕迹。柳如烟注意到,校场边缘堆着半人高的枯藤和火石,正是昨夜定远村用过的陷阱材料,却被随意堆放,无人整理。"军中物资向来紧张," 萧战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声音低沉,"这些火石还是上个月从百姓手里收的,至今没派上用场。"
主帐前,阿虎已翻身下马,向萧战霆拱手:"末将这就去传令,半个时辰后召开紧急军务会议。" 他又看向柳如烟,欲言又止 —— 这个在定远村指挥百姓杀退三十骑的奇女子,此刻穿着不合身的青布军装,却比任何士兵都更像把藏鞘的利刃。
萧战霆领着柳如烟绕过主帐,来到后营。那里有顶半新的牛皮帐篷,显然是临时腾出来的,帐外还堆着几捆新割的干草。"委屈你了," 萧战霆掀开帐帘,里面陈设简陋,只有一张木榻和半幅军用地图,"待会议结束,我让人把定远村的陷阱图拓在绢布上,挂在帐中。"
柳如烟却盯着地图上用朱砂标出的敌军营地,指尖划过鹰嘴崖与定远村之间的峡谷:"这里的隘口宽五丈,若在两侧埋设连环火石包,借东南风......" 她忽然抬头,发现萧战霆正望着她,眼中带着某种期待,"怎么?"
"没什么。" 萧战霆转身掀开帐帘,阳光勾勒出他肩甲的轮廓,"只是忽然想起,老将军说过,真正的将才,能在地图上看见鲜血与炊烟。而你......" 他顿了顿,声音轻得像山风,"你能在鲜血里种出炊烟。"
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阿虎的呼喊穿透晨雾:"将军!各营主将已到齐!" 柳如烟摸了摸靴底的短刀,将蒙脸布又紧了紧,跟着萧战霆走向主帐。路过校场时,她看见几个士兵正模仿定远村少年的样子,用鱼线捆扎石头,动作笨拙却认真 —— 就像当初她在老槐树下教给村民的那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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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帐内,烛火在山风中摇曳。七位身着铁甲的将领围坐在粗木桌旁,看见萧战霆身后跟着的 "少年",皆露出疑惑之色。柳如烟站在帐角,听着他们讨论敌军下月可能的攻势,目光却落在桌上的沙盘 —— 鹰嘴崖的地形被简化得太过粗略,连关键的排水渠位置都没标出。
"诸位," 萧战霆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少见的郑重,"这是我新收的斥候,阿烟。他在定远村布下的陷阱,让三十骑外族骑兵有来无回。" 他望向柳如烟,微微颔首,"阿烟,把你昨夜的战术讲讲。"
帐内突然寂静。柳如烟解开腰间的树皮本子,摊开在沙盘上,上面用炭笔绘着梯田、老槐树、拒马桩的位置,每个陷阱点都标着角度和触发方式。当她开口时,声音低沉如淬了冰的刀刃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:"骑兵冲锋时,战马前蹄受力点在掌骨第三间隙,竹刺需埋入三寸,呈 45 度角......"
一位胡须斑白的将领突然拍案而起:"荒唐!让个毛头小子指点军务?" 他的目光扫过柳如烟蒙脸的青布,"末将倒要看看,你有什么真本事......" 话未说完,柳如烟的短刀已钉在沙盘上,刀刃恰好穿过代表敌军营地的小木旗,刀柄震颤不止。
"本事就是," 她盯着那员将领,左眼角的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"我能让你的士兵,在敌人马蹄踏上陷阱前,就知道该往哪躲。" 帐内众人皆惊,萧战霆却悄悄勾起唇角 —— 这才是昨夜在槐树上杀人时的柳如烟,像把出鞘的虎骨刀,寒光所至,无人敢小觑。
会议结束时,暮色已漫上鹰嘴崖。柳如烟站在帐外,望着校场上升起的炊烟,忽然想起定远村的阿香嫂。她摸了摸怀里的野菜饼,饼皮已凉透,却还带着艾草的香。远处,几个士兵正举着火把,照着她画在树皮上的陷阱图,低声讨论着。
"怕吗?" 萧战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,望着校场里的火光,"第一次在这么多将领面前说话。"
柳如烟摇摇头,指尖划过短刀的刀柄:"我更怕的是,他们不知道,每个陷阱背后,都是百姓的血和泪。" 她忽然转身,望向主帐上褪色的 "镇北军" 大旗,"但从现在起,他们会知道的 —— 就像定远村的老槐树,根须深扎泥土,枝叶却能遮风挡雨。"
萧战霆凝视着她被火光映红的眼睛,忽然明白,自己带回的不是一个谋士,而是一颗火种。这颗火种,终将在镇北军的营帐间蔓延,让每个士兵的眼中,不仅有敌人的弯刀,更有身后百姓的炊烟。而他,将与这颗火种并肩,在这片被战火灼烧的土地上,重新种下带刺的希望。
晨雾未散时,定远村的老槐树已在晨光中投下斜长的影子。柳如烟站在村口,望着村长带着二十几个村民排成一列,阿香嫂捧着新烙的野菜饼塞进她怀里,饼皮还带着灶膛的温度,混着艾草的清香。"到了军营别饿着,"阿香嫂的手在她肩伤处轻轻掠过,"咱们村的闺女,到哪儿都得把腰板挺直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