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间章 无所适从的间隔与新教官

纯白色的隔离房间内,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。陆棋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熟悉到令人窒息的、毫无瑕疵的天花板。距离从ω-073世界被强制召回,已经过去了一标准周期,或者说,感觉上像过去了几个世纪。

身体里,那曾经磅礴如潮、连接着整片森林的“树网”感知已然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。灵魂仿佛被硬生生从一具覆盖一点二公里疆域的庞大根系中剥离,重新塞回这具孱弱、局限的人类躯壳。指尖划过左肩,那里皮肤光滑,没有任何疤痕,更没有了那株与他生死与共、时而翠绿时而枯黄的共生嫩芽。只有意识深处,偶尔闪过的、属于无数树木年轮的古老记忆,以及那与“普罗米修斯”AI残片纠缠不清的混沌计算力,提醒着他那数百年的“树生”并非虚幻。

奥罗拉的运作显然起到了效果。没有预想中的高层审查团,没有冰冷的质询室和意识探针,他甚至没有被送入更高级别的禁闭区。这种反常的“平静”,反而像一层厚重的油脂,漂浮在他心湖之上,令人不安。

他需要动起来,需要感受肌肉的收缩与舒张,需要用物理上的疲惫来压制精神层面的喧嚣与空洞。

训练室区域依旧灯火通明,弥漫着能量药剂与臭氧混合的气息。然而,当他踏入那间熟悉的、曾与列维挥汗如雨的主训练室时,一种物是人非的隔阂感瞬间攫住了他。

场地中央,站着的不再是那个面容冷峻、眼神却藏着刀锋般专注的男人列维,而是一位身姿挺拔矫健的女性。她穿着一身贴合的深灰色训练服,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,棕褐色的长发编成一条利落的麻花辫垂在脑后,几缕碎发被汗水沾湿,贴在她轮廓分明的脸颊旁。她的眼神锐利如鹰,正精准地纠正着一名学员的发力姿势。

“注意力集中!你的重心太靠前了,敌人一个侧绊就能让你摔得很难看!”她的声音清亮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,以及……一种非常纯正的、带着点伦敦腔调的通用语。

陆棋站在门口,一时间有些踌躇。训练计划的AI引导提示他,他的新任基础体能与近战格斗教官,代号“劳拉”。

劳拉注意到了他,目光扫过来,如同激光定位。“陆棋观测员?我是劳拉,你的新任训练教官。你的档案我看过了,基础尚可,但中断太久,需要重新评估。去那边热身,十分钟后,我要看到你准备好流汗。”

没有寒暄,没有废话,直接进入主题。这种风格,倒是和列维有几分相似,但列维的严苛更像是一种沉默的熔炉,旨在锻造;而劳拉的严苛,则带着一种探险家面对未知环境般的审视与高效,目的性极强。

热身结束后,是一对一的适应性对抗训练。陆棋的身体还记得列维教导的那些技巧——如何在最小幅度内爆发最大力量,如何利用环境,如何在绝境中寻找那微不可察的一线生机。但他的神经反应明显慢了几拍,身体的协调性也因“树先生”那漫长而相对静止的生涯变得有些生疏。

几个回合下来,他被劳拉干脆利落地放倒了三次。最后一次,劳拉用一个漂亮的关节技将他锁死在地面,冰冷的合成地板紧贴着他的脸颊。

“你的战斗记忆还在,但身体和意识脱节了。”劳拉松开他,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“而且,你似乎在寻找什么……或者说,在等待某种不属于你现在的战斗风格。告诉我,陆棋观测员,你之前的教官,是怎么教导你的?”

陆棋喘息着爬起身,拍了拍训练服上的灰尘。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反问道:“列维教官……他调任了吗?系统里没有他的信息。”

劳拉擦拭额角汗水的动作微微一顿,那双锐利的眼睛仔细打量了陆棋一番,似乎在评估着什么。“列维?”她摇了摇头,语气平淡无波,“数据库里没有记录这个名字。我是近三个标准周期内,唯一负责B7区基础格斗训练的教官。”

一股寒意顺着陆棋的脊椎爬升。果然……不是他的错觉。列维,那个在他最迷茫、最被困于监管局时,给予他近乎残酷却无比重要指导的男人,就像被一块无形的橡皮从管理局的现实中彻底擦除了。

“是么……”陆棋垂下眼睑,掩去眸中的波澜,“可能我记错了。”

训练继续进行。劳拉的训练方式与列维截然不同。列维强调本能、意志和在极限压力下的突破,如同一个沉默的铸剑师,反复捶打着最基础的材质,直到其蜕变为神兵。而劳拉,则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战术大师,她的每一个指令都伴随着清晰的战术分析,她会拆解每一个动作的力学原理,讲解不同环境下的应对策略,甚至包括利用光影、声音和心理欺骗。她的知识体系庞杂得惊人,从人体解剖学到古代冷兵器运用,从地质结构到基础机械工程,信手拈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