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天晚上，戴沐白和奥斯卡住在一间房里。

虽说两个大男人这样子听起来有些奇怪，但是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。

以前七个人在一间帐篷都睡过，何况现在呢？

“戴老大，你给月华姑姑准备的是什么，拿出来让兄弟看看呗？”

本来倚在窗边，正对着月亮出神的戴沐白微微蹙眉，挑眉看了一眼旁边翻着食谱的奥斯卡。

“看看？你是想抄抄吧。不给看，自己想，再说了，这可是比赛，你就不怕我向荣荣告状，说你作弊？”

一边说着，戴沐白作势就抬起手腕，像是真的要联系宁荣荣一样。

“哎，停停停，算我怕了你了。”

奥斯卡连忙叫停，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，他夸张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，头顶的眼镜都歪了。

虽然知道戴沐白九成九是在开玩笑，但他可不敢赌一点。

要是真的被荣荣知道了，那遭殃的还是自己。

万一惩罚是几天不准他回房间，那自己岂不是亏大了？

“瞧你那点出息。”

奥斯卡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，这不正是他把宁荣荣放在心里的表现吗？

再说了，只是这件事情没有落在戴沐白身上而已，否则奥斯卡就不信他不怕朱竹清。

不过哪里有什么怕老师，那都是爱老婆的表现。

“你那本食谱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吧，怎么还没看完？”

方才吃完饭，趁着奥斯卡和食二他们讨论想法的时候，食五趁着其他人不注意，将婚礼菜单拿给了戴沐白。

他的本意是希望戴沐白能够劝劝奥斯卡，菜单已经足够完美，不需要再这么难为自己了。

可食五没想到，得到的回答居然是，“小奥说得有道理，还是可以再精进一下。”

“戴老大，你不懂，对你们来说这可能只是一本普通的食谱，对我来说却是无价之宝。你来看...”

奥斯卡深吸了一口气，再次睁开眼时，表情变得极为郑重。

他随后翻开一页，上面记载的是蓝银草的食用方法。

“蓝银草？蓝银草也能食用？”

还没等戴沐白凑近了一探究竟，就有无数金色的光点从书页间飘散而出，在空气中凝聚成一段虚幻的景象。

“这是...”

戴沐白有些震惊，眼前分明是远古人类围坐在火堆旁边，用尖锐的石头割断蓝银草坚韧的草茎。

那些极为粗糙的烹饪方法，在现在看来简直是难以下咽，但是对以前的人类来说，这却是他们能够存活下来的原因。

奥斯卡的指尖在那些文字上轻轻摸索着，神力流转间，竟从文字间飘出一缕醇厚的肉香，在空气中凝结成半透明的烟霞。

那是肉类的原始香气，带着野性的腥膻与最本真的鲜美。

这也是他偶然发现的，时至今日，奥斯卡都觉得震撼极了。

他又将手指划过一段描述远古人类采摘野果的文字，霎时间，酸甜的果香在室内绽放，还夹杂着泥土与晨露的气息。

书页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，在神力滋养下重现着当年的滋味。

“正是这些最原始的尝试，才有了后来的烹饪艺术。”

他忽然抬起头，眼中的狂热让戴沐白都为之动容。

那个有时候会嬉皮笑脸的食神此刻仿佛褪去了所有轻浮，站在时光长河的岸边，虔诚地打捞着每一个即将消逝的味觉记忆。

“戴老大，这不是食谱，而是斗罗大陆浩瀚的生命史诗，是无数人类和生灵用味蕾书写的文明史册啊！”

食谱中的书页因为奥斯卡的这句话无风自动，快速地翻转之中，整本食谱都迸发出夺目的璀璨光芒。

无数食物的幻像从书页中升腾而起，在房间内交织成一幅壮丽的画卷。

书页疯狂翻动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但不绝于耳的是长久以来人类对于生存的无尽探索。

戴沐白看到远古先民第一次用火烤制兽肉的场景，看到农耕时代第一粒麦穗被磨成面粉的过程，看到海洋部落发现用海盐腌制鱼获的惊喜瞬间。

每一个画面都伴随着独特的香气，将整个房间变成了跨越万年的美食博物馆。

正如大供奉的名字一样，民以食为天。

说实话，在此之前，戴沐白尊重奥斯卡日日捧着食谱拜读的行为，但是却从来没有朝这么深刻的方面思考过。

眼下被奥斯卡眼中的深邃情感打动，他也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在眼前旋转的一个个画面。

九宝琉璃宗的宴席，星罗帝国的御膳，哪怕是当年大师给他们做的汤都被记录在册。

也许这正是食神将传承神殿选在极北之地这样极端环境下的原因吧。

因为在这片天地之中，食物的珍贵才能更加凸显，哪怕只是一块发霉的干粮都能成为救命的神迹，食物承载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饱腹，而是活着的感觉。

“所以即使改了十八稿，我也还是觉得差了些什么。”

不是味道不够好，而是少了那种让后世的厨师们隔着书页就能感受到的温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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奥斯卡将食谱合上，又恢复到平常那带着憨厚笑容的模样。

或许只是他的心里还不太满意吧。

“我想让这场宴席成为食谱上新的史诗，用最古老的烹饪方法，最珍贵的食材，为新时代谱写第一章。”

奥斯卡相信不会再有比这个更全的食谱了，当然，他说的是从远古到现在。

至于未来如何，将要由他这个新任食神去探索了。

奥斯卡将食谱抱在怀里，封面上生命树的纹路在他指尖下微微发烫。

他并未察觉，在他臂弯遮挡的阴影处，食谱最后一页墨迹未干的字迹正悄然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泛着金光的空白。

更奇妙的是，书脊处无声无息地延伸出几页崭新的雪白纸张，等待着他去填满。

戴沐白抬头去看他的侧脸，虽然这么说起来可能有些矫情，有些虚头巴脑。

但是他不得不承认，那一刻，在奥斯卡的眼中，他看到了比瀚海更加辽阔的波澜。

那不是对力量的渴望，而是发现新大陆般的纯粹热忱，仿佛整个斗罗大陆的美食文明正在他眼底重构。

或许，对于神只的职责，他是不是也该找个时间好好想想了呢？

戴沐白盘膝坐在床榻上，金色的头发在月下泛着冷冽的光。

他闭目凝神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。

对面椅子上，奥斯卡斜倚着窗框，指尖无意识地在食谱封面上画着圈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坐了一夜。

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极北的永夜，戴沐白倏然睁开双眼。

他向外看去，天下第一楼范围之外依旧是永夜状态，唯独自己所在的这里一片清明。

瞳孔中隐约有雷光闪动，却掩不住深处的迷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