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嗡嗡嗡……”
“杀!!”
朔风吹起的草屑还在地表翻卷,数千名身披厚重扎甲的汉军精骑却已经张弓搭箭,发起了冲击前的最后一轮射击。
滚滚铁蹄踏碎草地,无数箭矢射向了分兵三处之后的胡骑中军,而李裴罗也指挥着一万落雕者与上万轻骑对汉军张弓搭箭,弓箭反制。
“冲锋!”
“杀……”
面对箭雨,胡骑之中坠马无数,马匹嘶鸣。
汉军铁骑没有如李裴罗预料中的人仰马翻,也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喷涌,只是“叮叮当当”一阵脆响,箭雨虽把汉军精骑射成了刺猬,却鲜少有人中间落马。
在漠北征战时,通常都是黠戛斯以骑兵冲击,仆骨、鞑靼及回鹘列阵防守。
如今过程倒转过来,连围绕在李裴罗身旁,那些身经百战的落雕者都极度不适应。
一轮齐射之后,汉军已离胡兵阵脚近在咫尺,黠戛斯人那狰狞的面孔几乎触手可及。
“变阵!冲击!”
刘继隆没有给黠戛斯军队喘息的机会,令旗挥舞下,数千精骑纷纷更换弓箭为马槊,振臂高呼喊杀。
奔驰中的马蹄踏着大地,将士们愤怒的呐喊混着战马嘶吼的咆哮。
铁骑开始冲刺了,前方阵型一变,如同锥子直插胡骑大阵,李裴罗也率领着落雕者对汉军发起了冲锋。
“杀!!”
“嘭——”
“嘶鸣!!”
“额啊……”
人喊马嘶中,无数声音骤然传来,其中有马槊插进胡人马腹的闷响,混着骨裂声炸开。
也有胡骑坠马,遭受铁蹄践踏碾过喉骨时的恐怖声响。
李裴罗以身披重甲的落雕者在前,从中路布下三重防御阵型,两翼策应,一旦汉军在三重防御阵型中任一个阵型中被困住或稍有隔阻,两翼的落雕者必然能将汉军分割,然后包围绞杀。
但凡汉军崩溃,落雕者身后的一万轻骑便可以趁势追杀。
两万人打几千人,李裴罗有这个自信能击溃这支精骑,可他似乎想的太好了。
不等他的分割策略还未完成,却见前方作战的汉军精骑迅速从左右两翼脱离了战场。
李裴罗刚准备下令追击,他身旁的一名将军却突然手指着前方,惊叫道:“阿热快看!那、那是什么?”
“嗡嗡嗡……”
当汉军精骑脱离战场,他们身后的景象才出现在了黠戛斯人的面前。
数千身披马甲的具装重骑已然发起了冲击,距离他们不过三五十步的距离。
“散开!快散开!!”
李裴罗眼见如此之多的具装精骑,当即瞳孔紧缩,厉声指挥三军散开。
只是他的军令已经晚了,当数千具装重骑冲击而来的时候,哪怕黠戛斯人引以为傲的落雕者,也脆弱的如纸张般。
“嘭——”
“嘶嘶嘶……”
“额啊!”
“砰!!”
当具装骑兵持着马槊凿入落雕者阵中,随即便听到了一连串撕心裂肺的马嘶,以及无数落雕者坠马后的求救声。
李裴罗所倚重的落雕者防线,在汉军具装重骑的面前,被稀里哗啦冲倒大片。
奔腾的血液溅满整个战场,负伤的战马在嘶鸣中将它的主人抛下。
呼吸间,数千汉军具装重骑凿穿了上万落雕者,冲到了李裴罗的中军处。
“阿热!我们先撤!”
“不能撤!”
“阿热,汉军已经杀过来了,快撤!”
在叫嚷声中,中军阵脚被摧毁,人马拥挤一处,乱成一团,所谓坚不可摧的防线,如同虚设。
汉军铁骑如滚烫的钢刀切入牛油一般划破胡骑大阵,将其冲破、分开。
接着,如同疾风暴雨一般的箭矢从队伍的两侧喷涌而出,四周响起一波波黠戛斯人凄厉的惨呼和绝望的嚎叫。
李裴罗侧目看去,只见先前从左右撤去的汉军精骑已然换上弓箭,配合具装重骑,在左右两翼不断射出箭矢,使得他这两万大军混乱不堪。
李裴罗嘴唇发颤,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马被单方面的屠杀。
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落雕者,在漠北纵横捭阖的落雕者,草原诸部心中如魔王一般的落雕者。
如今却被汉军视作弱者,随意屠杀。
“嘭——”
阵中,刘继隆身先士卒,冲在具装骑兵中的战锋前线。
他人在马上,手持马槊左突右进,不过半柱香时间,接连挑落十余名落雕者,刺杀数十名胡军轻骑。
随着他手中马槊每一次挥舞转动,就会带来一片血肉横飞,夺去一条性命。
胡兵阵里,人和马就好似蝼蚁一样挤压在一起发出了痛苦的嘶吼,惨叫声和咆哮声充斥着整个天地。
在“钢铁洪流”冲击下,黠戛斯中军的指挥已经被彻底摧毁。
哪怕他们仍然拥有上万人,但他们所做的,无非是最后的挣扎罢了!
“阿热!!”
事情发生的太快,不到半柱香时间,黠戛斯中军两万人就被击破。
李杲与李铮反应过来后,当即舍弃了面前的汉军,准备回援中军。
然而他们想要回援,却要看看张昶等人愿不愿意。
战场上本就掌握上方的张昶、郑处等人发挥了穷追猛打的精神,一度扰乱了黠戛斯军队的指挥。
与此同时,南方出现的那一千汉军精骑中,写有“斛斯”的旌旗猎猎作响。
眼见前方一万胡骑试图回援,斛斯光顿时举起马槊,振臂高呼:“杀!!”
“呜呜呜——”
喊杀声作响,斛斯光以一千精骑冲向了那上万胡骑。
阵中,王建王郅两人也是激动地举起了马槊,跟随九百余名弟兄发起了冲击,热血沸腾。
比起内战,这种对外战争更容易激起他们的血性与斗志。
一千汉军精骑,宛若钢铁堡垒般朝着那上万胡兵碾压过去,哪怕李铮反应过来,急忙调转前后军位置,并对汉军发起了冲锋,可他们毕竟失了先机。
双方碰撞后,汉军的马槊与鄣刀在乱成一团的胡骑队伍里显得游刃有余。
他们从容不迫的斩杀眼前胡骑,压得上万胡骑抬不起头来。
转眼间,黠戛斯的三军已然崩溃,撤到后方的李裴罗也忍不住厉声道:“各部收拢,等我……”
话还没说出口,一支粗大的箭矢便射穿了他的面部,将其毙命栽倒马下。
“阿热!!”
四周宰相、职使失声咆哮,四周张望间,却在汉军之中瞧见被数十精骑拱卫,还在保持射出箭矢动作的男子。
“杀了他!!”
他们咆哮着要为李裴罗报仇,而刘继隆也放下了弓箭。
他并不知道自己射杀的是谁,但一定是黠戛斯军中的重要人物
乱军之中穿的那么花花绿绿,除了统帅三军的主帅外,还有谁能那么从容?
“黠戛斯主将已死,降者不杀!!”
“降者不杀!降者不杀!!”
刘继隆喊声出现后,四周汉军精骑纷纷叫嚷起来。
不过黠戛斯人不懂吐蕃语和官话,故此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双方的厮杀也仍旧继续。
直到中军的宰相派人通知了李杲和李铮,他们这才知道了自家阿热被射杀的消息。
“阿热!!”
二人舍下大军,回撤到了中军的同时,也见到了被射断鼻梁,一箭毙命的李裴罗。
他的面容已经破碎,旁边还摆放着四尺长的粗大箭矢。
“两位,我们现在应该撤军!”
“没错,阿热死去的消息如果传开,我们连突围都做不到!”
宰相们劝解着二人,但不用他们劝解,二人早就升起了撤退的想法。
如今看着自家阿热的尸体,他们虽然有愤怒,但更多的是后怕。
李裴罗率领黠戛斯击败了回鹘,这才让黠戛斯成为了草原的共主。
如今他这样如英雄般的人物都死在了这处战场,那他们两人呢?
恐惧使得二人不假思索点头:“突围,向碛口突围!”
“是!!”听到二人理智选择突围,四周将领纷纷下令。
很快,能被组织起来的黠戛斯人开始试图往北方突围,而汉军却死死咬住了他们。
双方一追一逃,从午后追击到了黄昏,直到追击到了狼山碛口,刘继隆才下令三军休整,打扫战场。
“唏律律……”
黄昏下,残阳冷漠地穿过那血红色的云层,像清尘样洒满大地。
骑士在照顾自己负伤的军马,拔下箭矢时,不少军马疼痛的流出眼泪。
好在上药、喂食过后,它们渐渐恢复了精神。
辽阔的草原上,散落的尸体已经被拖拽集中起来。
张昶、斛斯光等人派人前往几处石堡,取来足够的石脂后,将尸堆点燃。
躺在土坑内的尸体开始燃烧,空气中传来肉香味的同时,许多尸体因为高温燃烧的缘故,竟然直接坐了起来。
不少新卒被吓了一跳,老卒则是上前道:“你们这群混厮,平日里读书不好好读。”
“这人身体里都是水,水蒸发了,尸体才扭曲的形状,怕个鸟甚!”
在老卒们的解释下,新卒们这才松了口气,而这时距离战场最近的一处石堡内,刘继隆正坐在主位,听从众人汇报。
张昶率先站了出来,躬身作揖道:“汉王,此役我军杀胡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七人,俘胡二万七千七百五十四人。”
“那胡杂的将领,不过带着万余残兵败将逃往燕然山与阴山碛口,若非您下令,定让他们有来无回!”
闻言,刘继隆也摇头解释道:“杀他们容易,但若是杀的太厉害,漠北肯定会冒出一个新的共主。”
“此役黠戛斯虽说被杀俘近两成男丁,但不至于伤筋动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