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接下来他们若是不想步回鹘后路,便只能在漠北老老实实休养生息,压制鞑靼、仆骨等部。”
“没有了他们的干扰,凉州的兵马也能趁势抽调出来。”
“趁他们休养生息,我们也得抓住这个机会,把关内道尽数拿下!”
刘继隆目光看向斛斯光:“斛斯光,你明日率领三千精骑、五千马步兵撤回白亭守捉城,补给够粮食后,立即出兵进攻丰州天德军、振武军两镇。”
“张昶、郑处,你们撤回凉州后,再募兵三千守住凉州,余下的四千多马步兵我会带往朔方去。”
“是!!”三人躬身作揖,而这时庖厨做来的饭食也来到了门口。
见状,刘继隆便招呼三人坐下吃饭,郑处则是询问道:“汉王,这俘虏的两万多胡杂应该如何处置?”
“修建官道、加筑矿洞都可以,任凭你们处置,只要做满五年,便将他们归入民籍。”
刘继隆回应一句,接着看向斛斯光:“此役死伤多少弟兄?”
斛斯光整理心情,作揖道:“阵没一千七百五十四人,残疾三百三十二人,重伤需休养的足有七百五十人整,余下三千多弟兄都是轻伤。”
“眼下我军还能动用的兵马,为凉州八千七百六十四名马步兵,七千四百名精骑。”
“胡兵人数虽多,但除了其军中落雕者外,其余不足为虑。”
斛斯光话音落下,刘继隆也颔首道:“这落雕者,无非就是披铁甲的骑兵罢了,黠戛斯控弦三十万,也不过只有两万落雕者。”
“此役落雕者被重创,没有七八年时间,他们是休养不过来了。”
“我军死伤的弟兄都要按照标准抚恤,刚才的布置仍旧作数。”
“先将关内道的几个要地拿下,避免鞑靼趁火打劫,然后再和郑畋决战陇山。”
“是!!”几人点头,随后众人便埋头吃了饭食。
翌日,刘继隆率领上万精骑与马步兵撤回灵州,斛斯光三人则是撤回了白亭守捉城。
张昶、郑处带着伤兵南下返回姑臧,斛斯光则是补足粮食,在三千多民夫与挽马车补给下,率军前往了丰州。
在他调动兵马的同时,于泾原、陇州布兵的郑畋也传令诸镇兵马,以王重荣、李弘甫、杨公庆三人分别领兵二万,分道进攻石门关、木盘关、六盘关。
郑畋自己则是亲自率领三万泾原、凤翔军去进攻陇山关。
“放!”
“嘭嘭嘭——”
陇山之中,当数十台投石机并排一处,齐齐发作,数十颗二三十斤沉重的投石瞬息间跨越一里距离,狠狠砸在了陇山关那垒石而成的城墙上,留下几处白印。
站在军中,郑畋远眺陇山关,身旁还跟着身穿布衣的王式。
“陇山六关,如今只有制胜关和安戎关掌握在朝廷手中,其余四关都在叛军手中。”
“这陇山关昔年为高千里所修筑,关隘南北长三百步,高三丈,厚四丈。”
“这本该是利于朝廷,易守难攻的关隘,却不想为兄失算,为叛军所夺,如今成了我军阻碍。”
王式叹气介绍着陇山关,旁边的郑畋则是抚须道:“小年兄不必如此自责,叛军势强,是朝野百官未曾想到的。”
“驻守秦州的守将是刘继隆麾下高进达,早年还曾入京面圣,言沙州起义之大捷。”
“而今投靠叛军,将四关严防死守,真乃叛臣。”
话音落下,郑畋顿了顿又接上:“叛军在秦州之兵,依各镇所见,应该不下三万。”
“四关每处有兵五千,秦州诸县和后方的陇城县,应该还有兵马。”
“依小年兄之见,我师三万兵马,需要多久能攻破陇山关?”
他询问王式,王式也沉吟解释道:“若是没有援兵,最少强攻两个月才能拿下这座关隘,且死伤不少于二万。”
“二万?!”
二人身后的几名都将倒吸了口凉气,而郑畋也略微皱了眉头。
只是不等他开口,王式继续说道:“依某与刘继隆交锋所见,黠戛斯的那几万胡骑,恐怕挡不住他太久。”
“他理应先去攻打黠戛斯的胡骑,然后再调转兵锋进攻关内道诸州,最后才会来陇山一线与朝廷决战。”
“此役若是战败,关内道及关中恐危矣……”
王式的话,使得郑畋自觉肩上担子加重几分,但这还不是全部。
面对郑畋皱紧的眉头,王式主动说道:“眼下应该做的,理应是闭门不出,而不是主动进攻陇右。”
“某听闻,不少州镇都减少了对京畿的起运。”
“若是此役再败,那恐怕除几处陪都外的州镇都会停止对朝廷的起运,届时天下必然动乱。”
“没有了天下州镇的起运,朝廷能控制的州县便更少了。”
“台文,你手中这九万兵马,很有可能是朝廷最后的底蕴了……”
王式与郑畋对视,二人目光交错间,郑畋也不免变得保守起来。
“某若不打,朝廷必然会更换主帅,届时说不定会做的比某更糟糕。”
郑畋说着,王式却摇头道:“不是不打,是缓打、慢打、灵活去打。”
“只要让朝廷看到你有主动打的决心就足够,若是叛军主动出击,最好撤回各州县城内,让叛军主动进攻城池,这样才能最大杀伤叛军。”
相比较秦州,泾原及陇州地形又有不同变化,州县几乎与关隘无异,囤积的粮草十分充足,坚守几个月都可以。
只要拿不下这些州县,叛军就无法攻入关中,所以王式的建议从野外灵活防守,变成了坚壁清野的防守。
这些日子,泾原及陇州的乡村已经被强行迁徙离去,只要叛军无法攻破州县,就无法获得人力来充当民夫运粮,只能从陇右抽调。
这么做,不仅可以拉长叛军的战线,也能逼着叛军不得不挨个进攻朝廷的陇山防线。
过去大半年时间里,郑畋已经将各县城墙都加固了一遍,夯土包石的城墙,绝对能够挡住陇右的方术。
与此同时,郑畋也在王式的建议下,不断研究着陇右那如同烟花的方术。
虽然见效甚微,但只要取得突破,朝廷就能掌握一项攻城拔地的攻城术。
即便各镇阳奉阴违,待到收拾清楚陇右,朝廷也能有足够的手段去整治藩镇。
想到这里,郑畋颔首道:“我会按照小年兄的建议来打的,陇山东线能够如此固若金汤,离不开小年兄的建议。”
“待到此役结束,某亲自向至尊奏表,请求赦免您所有过错。”
王式闻言,眼神仍旧黯淡,但为了不让郑畋失望,他还是点了点头。
实际上,此前叛军奏表朝廷,请立刘继隆为汉阴郡王的时候,他真有过几分高兴。
不管是刘继隆想要争取时间来消化被他夺取的土地人口,还是刘继隆只是刺激朝廷,他都希望朝廷能够接着台阶往下走。
只可惜朝廷错失了这样的机会,而机会失去后,便很难再获得了。
在王式惋惜之余,官军阵地上的投石机再度运作,随后朝着远处的陇山关抛投而去。
陇山关的汉军并未反击,只是安静在关内休息,根本不管唐军的进攻。
如此几日过去,直到五月初七时,北边率先传来了消息。
“郑相!”
甲片碰撞的声音与急声响起,在牙帐内与王式品茶的郑畋眼见一名都将来到自己面前作揖,不由皱眉道:“何事?”
都将连忙汇报道:“北方急报,四月二十四日,叛将曹茂率军万余进犯盐州,白池、五原二县失陷。”
“二十七日,曹茂进犯宥州,归仁、怀德、延恩三县失陷。”
“初二日,叛将刘继隆率军万余攻陷长泽县,与曹茂会师进攻夏州。”
“你说什么?!”听到都将的话,郑畋率先站了起来,随后立马看向王式。
王式见状,虽然穿着布衣,气度依旧沉稳:“刘继隆恐怕是想将关内道一马平川的七个州给拿下,然后再南下与我们交锋。”
“哪七个州?”郑畋对于关内道地形虽然熟悉,但毕竟是半吊子,还是需要询问王式。
王式倒是将关内道和陇右道、剑南道、山南西道及京畿道地形研究透彻,故此说道:
“盐州、宥州、夏州、银州、麟州、丰州和胜州。”
“这七州一马平川,加上城池多为夯土修筑,对于善用方术的叛军而言,极易攻取。”
“拿下这七州,陇右即能获得二十余万人口,光男丁就能抽出最少七万来充当民夫。”
“除此之外,尽早拿下这些地方,也能有利于他们进攻河东北部的大同。”
王式话音落下,郑畋便不免焦躁道:“黠戛斯的胡骑呢?他们难道不担心黠戛斯的胡骑?”
王式闻言沉默,良久之后才道;“刘继隆走灵州进攻夏州,这恐怕说明他刚刚从凉州返回。”
“既然如此,那黠戛斯的胡骑……恐怕已然败了。”
“败了?”郑畋不敢置信,黠戛斯也算漠北雄主,怎么会败的这么快?
只是现在的局面容不得他不相信,所以他只能追问道:“小年兄,眼下应该如何?”
王式沉默起身,走到沙盘前皱眉观摩,同时便见他接连取下关内道七州的旌旗,插上了汉军的旌旗。
得知消息,赶回来的都将们见状,不由得有些埋怨之声。
“这还没打完,为何就把旌旗先换上了?”
“叛军马军虽然犀利,可那么多城池,他们最少得打两三个月吧?”
“四个镇,最少有一万五六千人,不至于连三个月都守不住吧?”
郑畋所部兵马,大部分都是诸镇后来调到前线的新卒,他们并不了解汉军的素质,所以才有此一问。
对此,王式却不紧不慢道:“刘继隆向来不会单兵进兵,况且黠戛斯若是被击败,那凉州的兵马也就能调遣出来了。”
“某猜测,他恐怕是南北并进,一路攻打天德镇、振武镇,一路攻打盐州的朔方军和夏绥镇。”
“这七个州虽然有一万七千余兵马,但大部分都是新卒,披甲不足六成,根本不是叛军对手。”
“半个月时间,叛军完全可以以战养战的拿下这七个州。”
“好在陇东梁峁(黄土高原)沟壑不断,马军不敢深入,因此他们应该不会走庆州、绥州攻入关中。”
王式分析过后,当即看向郑畋:“眼下理应先将叛军意图告诉朝廷,再将黠戛斯战败的消息确定后转告至尊。”
“只要这两条军情无误,那台文你就可以奏表陛下,严防死守关中各镇及要道了!”
“好!”郑畋不敢耽误,当即派人返回长安奏表,同时核实黠戛斯的军情。
往后三日,北部的丰州果然传来消息,叛将斛斯光率军进攻丰州,天德军殊死抵抗,结果仍旧被叛军攻破受降城,丰州失陷,三万余口百姓,尽属叛军……
“呼……”
咸宁宫内,李漼看完了手中奏表和所有军碟,长呼一口浊气,尽量压制住自己的脾气,目光看向殿上南衙北司的七名大臣。
“丰州、盐州、宥州、夏州尽皆失陷。”
“若是依照郑相奏表所说,叛军还将攻打银州、麟州和胜州。”
“此外,黠戛斯恐已战败,郑相已然派人核查此事。”
“朕想请问诸位,我大唐的城池莫非是纸糊的不成,为何叛军所过之处,尽皆归属叛军,而非归属朝廷?!”
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压制不住,殿上徐商几人只得纷纷作揖请他息怒。
在他沉默下来后,徐商率先开口道:“回禀陛下,叛军掌握方术,凡夯土所筑城池,皆难以阻挡。”
“朝廷虽然下令西北诸镇加筑城墙,然而诸镇钱粮不足者甚多,自然无法加筑所有城池。”
“眼下四州沦陷,乃兵部之错,请陛下责罚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