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轰隆——”
霎时间,当灵台县城墙扬尘骤然升起数丈之高,守在马道上的邠宁军和神策军只觉得天旋地转,大脑空白。
待他们反应过来时,木哨声已然响起半响了。
“哔哔——”
刺耳的木哨声中,众人这才反应过来,纷纷朝着被火药炸出的豁口处冲去。
硝烟味掺杂着浓重的土腥味在鼻尖回绕,当众人冲到豁口处时,但见城墙已经被炸出三丈宽,丈许深的豁口。
“把口子填上!”
杨复恭熟练指挥着神策军和邠宁军的兵马,他们当即便投下板车和投石、檑木等等能够填上豁口的东西。
与此同时,王建也带着三百多汉军冲回到了豁口处,以弓弩对射城头的唐军。
王建力大,挽弓一石的同时瞄准一名正在指挥的将领,一箭射中其胸口。
巨大的力道加上专门破甲的凿子箭,杨复恭只觉得胸口一痛,低头看去,却见自己胸前中箭,疼痛传来。
“透甲了!”
“监军!!”
眼见杨复恭胸前中箭,四周将领大骇,纷纷将他护到中间,护送着他往后撤去。
“放箭!!”
霎时间,箭如飞蝗在扬尘中穿梭,而在如此距离下,甲胄也不能做到完全防护。
不少汉军面部中箭倒下,而唐军之中亦有面部中箭死者。
王建不断挽弓,连射一壶箭矢,凡中箭者,甲胄皆穿。
只是甲胄虽然被射穿表面,但箭矢并未没入太多,使得这群人虽然负伤,却侥幸活了下来。
不多时,汉军脚下已经插满了箭矢,而王建目光也斜视看到了正在豁口处掘土,准备埋放火药包的火器兵。
没有盾车封闭,火药包的威力会因为泄气而下降,但这无非就是多炸几轮罢了。
想到这里,王建尽力吸引唐军目光,直到他身旁能站立的汉军越来越少,他所期盼的哨声也骤然响起。
“哔哔——”
“撤!!”
当汉军的木哨声响起,不论汉军还是唐军,当即迅速撤离了此处战场。
与此同时,后方的刘继隆远眺战场,但见汉军数量骤降,不由得握紧马缰,看向身旁都尉。
“派三百马步兵,每人背负一个火药包上前,某不信炸不开!”
“是!!”
都尉连忙应下,随后便集结起了马步兵,准备一次性冲过投石机的区域,抵达灵台县城下。
“轰隆——”
忽的,远处灵台县的豁口处再次出现扬尘,然而由于密封空间不够,这次的扬尘虽然升腾更高,但对城墙造成的伤害却并不足够。
三百马步兵乘马出阵,每个人眼神坚定,可是从他们的举止中看来,他们此刻异常紧张。
刚才的一幕幕还在眼前,唐军交叉进攻的投石还在远处,那破损的盾车和尸体亦是如此。
“哔哔——”
“驾!”
木哨作响,三百马步兵迅速抖动马缰,往灵台县冲去。
这一幕被正在指挥的郑畋看得清楚,他当即挥舞令旗,早已准备好的二百台投石机骤然发起强攻。
霎时间,二百投石交叉抛射而来,三百马步兵扩散开来,却依旧有十余人被当场砸死砸伤。
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回溯,似乎也谈不上后悔,只是惋惜自己不能再陪伴家人。
渐渐地,倒下的人慢慢失去了神采,而其余人却埋头狂奔。
数百步的距离,对于疾驰的马步兵而言,只要躲过了第一轮投石,基本就等不到第二轮投石了。
二百余人冲到了护城河前,下马后往马臀挥鞭。
乘马尽数受惊,往后方奔驰而去。
二百余人见状,当即冲向了豁口,而扬尘此刻也被河谷的山风吹散。
王建带人返回了豁口,与新抵达的二百余马步兵汇合后,当即分作两队。
一队弓弩压制唐军,一队埋头掘土,埋藏火药。
豁口处不断有投石落下,汉军的兵卒将几辆受损不算严重的盾车推来,为他们挡住了唐军投下的投石和檑木。
一包包黑火药被填入豁口处,哪怕威力并不大,可只要数量足够多,也能达到刘继隆想要的效果。
近三千斤黑火药被填放豁口处,不少被投石砸的破裂。
眼见如此,这些精通火器的马步兵不敢逗留,连忙吹响木哨。
“哔哔——”
“撤!”
宛若提前训练好那般,当汉军的木哨声响起,不论汉军还是唐军,都纷纷撤离了此处豁口。
“王校尉,撤出百步开外!”
率领汉军撤退的另一名校尉提醒着王建,王建闻言头皮发麻,当即率领麾下兵卒与这名校尉汇合。
二人率兵往左侧退去,而唐军则是撤出数十步后稳住阵脚,开始以弓弩招呼他们这五百余人。
一时间,汉军中箭者不少,城头更有绞车弩和大号凿子箭招呼他们。
绞车弩的凿子箭射来,哪怕身披重扎甲的汉军兵卒都会被射穿身体,血洒当场。
王建看得惊恐,却又带着几分火气。
撤退路上,他回头看向豁口,但见他们已经距离豁口超过百步,本想示意停下,却见另一名校尉还未停下,只能跟随埋头逃亡。
在他们逃亡的同时,被送到城楼处的杨复恭也被人脱下了甲胄,但见王建射出箭矢射穿了他所穿的明光铠,没入寸许。
幸亏杨复恭也算膀大腰圆之人,只是略微轻伤,并不致命。
在他重新穿上衣服和甲胄的时候,他忽然感受到了脚下传来的震动。
“轰隆——”
瞬息之间,众人只听到平地惊雷,而城楼外的唐军却见扬尘瞬息间扩散开来,升腾十余丈高,然后被震倒一片。
距离豁口最近的不少唐军只感受到了一阵强压袭来,不少人纷纷耳鸣,晕倒一片。
无数土疙瘩从空中落下,而撤出一百五十步外的汉军见状,当即停下脚步,感受着狂风与扬尘吹过后,立马冲向了被引爆的豁口。
但见豁口处,原本还存在的夯土城墙,此刻已经荡然无存。
一道宽四丈,深三丈的豁口就这样出现,豁口内里堆着无数好似砂土的软土,坚固的墙基只露出尺许高,根本无法阻碍大军杀入其中。
“杀!!”
眼见豁口被炸开,王建一马当先杀了进去,身后的汉军也只是迟钝片刻,紧接着纷纷激动冲入其中。
“先登之功,擢升三阶!!”
“哔哔——”
悠扬的木哨声成片响起,使得郑畋、王式及杨复恭、刘继隆等人脸色骤变。
前三人是惊诧,而刘继隆则是惊喜。
他调转马头看向诸将,语气沉稳自信:“窦敬崇领马步兵一千,先行冲锋吸引官军投石,余下诸部兵马,等待官军投石后,尽数发起进攻!”
“得令!!”
众将纷纷作揖,而此时灵台县的杨复恭也反应了过来。
他当即带兵冲向了豁口,但见豁口被炸开,汉军已经涌入城内,由不得他多想,他立即带兵冲下了马道,冲向了这五百余人的汉军。
汉军五百人结六花直阵,死死守在豁口处,而唐军则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,马道上更是弓弩投石不断。
“战锋顶住,顶住就是擢升三阶,顶不住就是身死!”
“想想尔等家人,难道尔等不想带给他们富贵吗?!”
王建鼓舞军心的能力并不低,只是三言两语间,便把三军士气提到了最高。
任由唐军结阵冲杀而来,汉军战锋阵脚佁然不动,宛若一座山脉,任由海浪冲击。
“杀!!”
此刻,后方已经准备好的汉军马步兵发起了进攻,一千人猛然冲向灵台县豁口。
见状,郑畋毫不犹豫下令:“放!”
霎那间,二百投石被猛然抛出,而刘继隆等的就是郑畋的先手。
“冲!!”
他振臂高呼,更是一马当先。
除了三千驻队需要留下保护民夫外,余下六千余马步兵尽数发起了冲锋。
“中计了!”
“速速装入投石!”
郑畋反应过来,立马看向身后的兵马及民夫,而此时王式也立马道:
“神策军操训不足,仅凭杨复恭万余人,绝对顶不住如此之多的叛军,眼下必须速速派出援兵,再派一千五百精骑为偏师,从后方突袭叛军。”
“好!”郑畋不假思索应下,很快开始挥舞令旗,调兵一万驰援灵台县,又从本部两千精骑中分出一千五百精骑去袭扰汉军后方民夫。
只是精骑速度再快,也需要大半日才能疾驰袭扰汉军,所以杨复恭必须守住灵台县大半日。
“嘭嘭嘭——”
“额啊!”
“嘶鸣!!”
河谷官道上,投石落下,被击中者,血肉横飞,难有苟全者。
数十人马毙命落石下,但他们却为后方主力扫平了障碍。
不等左右台原上的投石机二次进攻,七千多马步兵便已经渡过了护城河,尽皆下马,结阵冲向豁口。
“哈哈!先登之功到手了!弟兄们阵脚稳住!!”
王建眼见己方援军冲来,激动地忍不住大笑起来。
那笑声感染了所有人,而四周的神策军及邠宁军听到汉军援兵到来,阵脚一片慌乱。
“阵脚不得辄动,尽数稳住阵脚,我军援兵已然在路上,守住此处,每人擢赏十贯!!”
杨复恭十分清楚,这些神策军的兵卒并不差,但架不住军将都是北司出来的人。
北司出来的将领,狐假虎威还行,真正指挥就露馅了。
原本北司还有高骈、周宝等人撑场面,可随着高骈崛起,周宝被俘,加上此前秦州惨败,神策军将领素质一降再降。
自己如果不下狠令,这群人绝对会临阵脱逃。
想到这里,杨复恭厉声道:“各队猛毅之士驻队,果毅领人,居队后督战,观军士后退者便斩。”
“若战锋等队有人不听令而后退,同队人能斩其首者,赏钱十贯。”
“别队见不入人,能斩其首者,赏钱十五贯。”
“诸队头共贼相杀,左右谦旗急须前进相救。”
“若左右谦被贼缠绕,以次行人急须前进相救。”
“其进救人又被贼缠绕,以次后行人准前急须进救。”
“其前行人被贼杀,后行不救者,押官及队副、队头皆斩。”
“但有队被贼缠绕,比队亦须速救,临阵不救者,皆斩。”
杨复恭的话,很快便被旗兵口口相传到队前,各队尽皆紧张,他们知道杨复恭不是说笑,纷纷稳住了阵脚。
一时间,双方对峙起来,而汉军的援兵也源源不断的从豁口内涌入其中。
“哔哔——”
“进!!”
汉军别将挥舞令旗,王建等校尉见状,连忙开始指挥本团兵马进军。
“杀!!”
喊杀声骤然响起,汉军战锋挺枪而上,与唐军长枪碰撞一处,你枪戳来,我枪扎去。
但见力弱者被挑翻,亦或者直接扎穿面部,长枪看似锐器,然而当它戳来时,威力丝毫不逊色钝兵。
凡遭丛枪戳者,无不内伤呕血,亦或者疼痛超过忍受,晕厥当场。
汉军有条不紊的有人补上,后方跳荡兵扯开腰间的粗布,铺在地上后,当即将伤兵拖到粗布上,拽着粗布往后方去。
相比较之下,神策军和邠宁军就显得狼狈,根本不管这些所谓伤兵。
若是队头见到,这些伤兵还有活路,若是队头将其无视,其余人根本不敢救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