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意顺着鞋底爬进骨髓,张涵缩在队列最后排,他左边是开了20年长途货车的老李,右手还攥着半张被揉烂的驾驶证,塑料封皮上的“B2”准驾车型章已经模糊;右边是穿校服的陈默。
广场中央的遴选如同一场残酷的分拣,各部队的老兵像挑拣冻硬的土豆般审视着难民。
“前排第三个,过来。”负责分配编制的少校军官拿着表格,皮手套指向人群里穿藏青色大衣的中年男人,对方袖口还沾着没拍干净的灰尘。
男人踉跄着往前两步,被旁边维持秩序的列兵用枪管顶了顶后背,推到写着“炮兵辎重组”的木板前。
“会使千斤顶吗?”少校扫了眼他掌心的老茧,不等回答就用红笔在名单上划了勾,“跟着李上士去领防寒手套,今晚就去122毫米榴弹炮营训练搬炮弹”
男人抿了抿开裂的嘴唇,却没说话,眼角却飞快掠过一丝庆幸,他见过仓库东头的牵引炮,虽说搬炮弹累得慌,总比挤在卡车里随时可能被派去打头阵的机械化步兵连体面些。
那些铁壳子卡车看着威风,可前线下来的消息说,机械化步兵连的士兵,十回出车九回得全没。
队列中段突然响起争执声,穿灰色夹克的青年被络腮胡士兵拎着后领拽出队列,衣领的拉链“崩”地断裂,露出嶙峋的锁骨:“凭啥把我塞到步战车连?”他冻得发青的手指指着旁边停着的九二式步战车,车体侧面的防寒棉絮正被风扯出碎白的线头,“我…我也想当炮兵。”
络腮胡士兵啐掉嘴角的冰碴子:“想去当炮兵?”他戳了戳青年发颤的手腕,“就你这体格子,炮弹都搬不动吧?”
“我、我能练!”青年盯着远处的牵引炮,炮管上的积雪被狂风吹得乱飞,“给我三天,我保证。”
“三天?”络腮胡士兵突然凑近,胡茬上的冰碴子蹭过青年的脸,“昨天炮兵连三班长搬运时摔了炮弹,现在正趴在医疗箱里尿血呢。你以为扛的是你学校的课本?是能炸飞半辆卡车的铁疙瘩!”
他松开手,青年踉跄着撞向集装箱,铁皮上的冰花簌簌掉落,“去机械化步兵连吧,真要上了前线,卡车底盘可比两条腿抗炸。”
周围几个分到机械化步兵的难民交换着眼色,有人盯着自己磨穿的鞋底嘟囔:“说是机械化...跟送死有啥区别...”话没说完,后颈就挨了枪托。
不重,却带着警告的意味。他猛地噤声,呼出的白气里混着压抑的颤音。
西北角的炮兵登记处却飘来低低的私语。
两个穿物流制服的年轻人正互相捶打肩膀,其中一人袖口的“快运先锋”刺绣被冻得硬邦邦,却掩不住眼底的喜色:“咱被分到‘自行火炮排’了?”
登记的中士没好气地甩过领章:“想屁,是牵引炮兵,负责搬炮弹和干杂活。”他指了指远处正在卸车的八三式加农炮,炮闩处还缠着从报废坦克上拆的保温带,“但至少不用跟着步兵冲锋,卡车油箱里能偷灌柴油暖身子,懂?”
两人忙不迭点头,其中一个摸了摸口袋里的冷馒头,想着回头用卡车引擎烤一烤,硬邦邦的面疙瘩也能软和些。
“下一个,戴安全帽的!”少校拍了拍桌子。
“到。”穿建筑工地安全帽的壮汉赶紧推开身前的几个难民向前挪动?
“会拆变速箱吗?”负责挑人的上尉压根没等他站定,目光直接扫过他羽绒服下鼓胀的斜方肌,“维修连的弟兄们正跟一辆趴窝的步战车较劲,变速箱齿轮冻成了冰块,昨天他们用火焰喷射器烤,差点把整车点着。”
壮汉吸了吸鼻涕:“我、我能试试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