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空寺中清凉小院,缘妙和尚听知客僧通传,匆匆迎出,只见一青衣丽人于古松下独坐品茗,果然是离忘川掌门苏幼情。
“苏掌门,久见。”
“大师安好。”苏幼情微微欠身,“既是故人,晚辈心直口快,便不多寒暄委婉,实在是有件万分紧要之事想要请教苦厄神僧,还请首座大师代为通禀。”
缘妙和尚合掌示礼,答道:“阿弥陀佛。不瞒苏掌门,家师正在闭关整理佛经,就连我和缘明师弟也多日未曾招见,恐怕难应掌门之请,还望掌门海涵。”
似乎早已料到会被拒绝,苏幼情立马正色说:“若非万不得已,晚辈岂敢冒昧打扰神僧。可,当今天下能以一转语而破障者,唯神僧一人耳。晚辈之惑,亦唯有神僧可解。事关武林之存亡大计,天下黎民之福祸安危,祈请大师格外开恩、万勿推辞。”
缘妙和尚道:“苏掌门实在客气。这一来,苏掌门慈悲为怀,心系苍生,和尚是知道的,无不时时感念在心、钦佩不已。再者,贵我两派同气连枝,盟谊深厚。若不是情非得已,和尚自然也是断断不会为难掌门的。不瞒掌门,家师此时如油灯将枯,最近几乎数日不进水米,闭关云云不过为防旁人打扰的托词而已。此时家师口目闭塞,自锁经楼,拖着一口真气整理最紧要的佛经古籍,确实容不得片刻耽误,此情非得已之处,还请苏掌门海量汪涵,莫要怪罪。”
(是了,当时缘明大师也的确提过此事,只是没想到神僧的境况竟然这般严重。)
苏幼情神色一变,满脸的期许惊诧又化作无尽的遗憾唏嘘,沉默许久才缓过神来:“还请大师赎罪,晚辈实不知情。神僧乃我中原武林之所望,还请神僧珍重法体,若有我等后生晚辈可效劳分忧之处,切勿见外。既如此,晚辈这便告辞了。”
说着,便折身欲下山去。
“慢。”
正当此时,缘妙忽然发声留客,还不待苏幼情疑惑发问,就见缘妙和尚从橙黄袖中翻出个薄薄的灰布包裹,说:“家师似乎早料到有朝一日苏掌门会登门拜山,闭关之前便给了贫僧这个物事,交代说是若苏掌门寻来,便将此物亲手交于掌门。”说着,便递了上去。
苏幼情微微蹙眉,满是疑惑地双手接过,缘妙和尚又道:“即是家师郑重所托,恐有旁人不能窥见之事,贫僧这就告辞了,掌门请自便。”说罢,缘妙和尚便转身自行折回了寺中。
“恭送大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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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缘妙脚步声远去,苏幼情这才缓缓解开灰布行囊,只见灰布包裹的原来是一方一尺宽大的黑木盒子,盒子扣了铜锁,却没留下钥匙,显然是为了向她示以完璧无损之样。她剑气凝于指尖,切豆腐似得将铜锁切开,打开一看,木盒内放着一个黄稠勾金线的拜帖,拜帖内书只有两行大字:“幽凝掌门。太姬夫人符清玫。”
苏幼情收起拜帖,发现木盒底还压着一封信件,然而这信却不是苦厄神僧所写,信封早已发黄,也不知多少年前的古件。信封上字迹斑驳褪色,但是好在保存良好,依然可以看清,上面写着:“大空寺,止境大师敬启。”
她小心翼翼地抽出内中薄薄信纸,字字细读:
“近日长春宫中有奸人恶意构陷本门,称巴山剑池灭门惨祸为鄙派所为,然如今诸多证据所指,足可证实剑池灭门之祸乃是剑池门中叛徒薄云凉一人所为。江湖传闻,天一剑窟门人李行元少侠曾救下两名剑池幸存弟子,据此二人证词,薄云凉叛离剑池之后曾于长春宫中拜师学艺,屠山灭门之时亦曾使用长春宫剑技。长春宫制霸武林数百年,此时即不寻迹内查以自清自证,也不设法缉凶拿人厘清真伪,却纵容小人无端构陷鄙派,实为公报私仇,意图吞并本门。今乃鄙门生死存亡之际,贵寺乃武林正道之所望,祈请大师施以援手,并主持公道!今晚辈特命座下近身侍徒名笯令萱者执此秘信为证,千里求援。端熙十六年六月二十三日。”
一整封求援手书也没能让苏幼情心绪浮动,然而最后一个不起眼的名字,却教她心潮翻涌。“随身侍徒,”苏幼情凤目圆睁,满脸惊诧地字字复述:“笯——令——萱?!”
……
苏幼情离开小苍山后不久,便与赶来的陆秋月在山下小城一客栈碰头。陆秋月称念七卿和谢云烟至今仍停留于中州阳曲城中,并将个中缘由仔细道来。苏幼情听罢,只觉无巧不缘,说:“如此说来,是因为他伤势颇重,只能就地医治,才不敢轻易脱手?”
“是的。我也亲自看过,这两日经过诊治,他浑身燥热渐有康复迹象,伤口也才刚刚开始愈合,即便是用马车载运,恐怕至少还要在修养三五日,才能动身。掌门放心,为防一处呆久了,恐遭人起疑,我让她们在城中多定了几处客栈,若是无事,便待在房中,若须外出,便往其他客栈走动走动,如此多设疑处,想必这几日不会有什么问题。”
陆秋月心思细腻,向来办事稳妥,苏幼情颇为倚重。“师姐安排的极为妥当,劳你费心了。”
“掌门过誉。”陆秋月又问:“掌门此番长春宫之行,可有收获?”
“有,而且还不小。”
说着,苏幼情便将幽凝和长春宫种种奇异见闻一一详说,半点也未藏私。最后便取出从大空寺得到的古信递与陆秋月,陆秋月展信细览,惊讶之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“笯……笯令萱?!”
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陆秋月嘴里呢喃道:“本派创派祖师叫……”
“陆师姐,咱们创派祖师尊讳叫笯令姝。”
苏幼情接口说:“祖师是一代名将笯秀原将军之女,系出名门,却因幼年身患奇疾,瘫废在床多年。后秀原将军功成身退,多方寻医也不得治,后得一道长指点,阖家隐居客愁林,数年后祖师竟然奇迹痊愈,后因感念天地再造之恩,便舍弃名利富贵、天伦之欢,一手创立了咱们离忘川。这些都是师长历本上,大家都倒背如流的东西。可……就如我方才所说的种种异事,似乎桩桩件件都与本派有关。”
“笯令萱,笯令姝。生僻之姓,一字之差,难道我们离忘川当真与幽凝有关?可咱们祖师乃笯将军独女,这也是清清楚楚的啊。”
陆秋月似乎仍旧难以置信,过了片刻又道:“端熙,对了,掌门,若我没记错,这该是宁宗时候的年号。本派祖师创立离忘川是理宗七年,宁宗似乎驾崩于端熙二十三年,之后理宗继位,从薄云凉端熙十一年拜入巴山剑池,到祖师理宗七年创立咱们离忘川,中间间隔了似乎还不到二十年。”
苏幼情点点头,也觉过于巧合,斟酌片刻说:“素闻天一剑窟有万卷经籍,历来便在研习武林历史一途颇有长处。云烟和七卿又恰巧救了左岸霄,不若我们走一趟天一剑窟?看看沈云涛那里能不能问出些什么线索。”
陆秋月说:“自凌虚鸿死后,剑窟一门群龙无首,沈云涛虽临危受命,可他武学进境平平,实在勉为其难,是以才不得不先依太白,太白失势之后又倒向叶郎雪,此时正是急需拉拢盟友、强撑门面的时候,恰逢我们主动上门,又携恩而至,想必他们该欢喜才是。可……”话到此处,陆秋月忽然沉默了下来,脸上神情似乎有一丝忧虑。
苏幼情问:“师姐有何顾虑?”
陆秋月道:“我在想,若以掌门获得的线索,和神僧所托这信,恐怕本派与幽凝八成是有些牵连的。我实在担心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