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从何处得到?”沈净于追问道。
独孤明秀答道:“蜀州巴州以南,与百越交汇之处,距离九嶷山西南约莫八十余里,有一座并不算险峻的山峰,山峰东西连绵十余里,因形似牛首,就被当地村民称为‘牛首山。’这铜花草,便从牛首山中采得。此时那山上似一片紫色花海,此株不过沧海之一粟。”
裴相真眉头紧锁,压低声音问:“你们探查过了?”
独孤明秀点头道:“不错。牛首山,乃是一座铜山。裴老爷子是金玉矿藏一类的行家,若是不信,可亲自前往勘验。”
众人闻言,无不倒吸一口凉气,目光环顾相对,都读出其中震惊。自古盐铁官营乃是立国之本,其中尤以铜铁矿石为根基。铜铁做刀剑,可壮军事。做九鼎,可成礼器。历朝历代,对于铜铁矿石的追求近乎偏执,把控之严格更是诸多行类的首位。驻军严控都是小的,如遇必要,迁都移民也不是妄谈。可以说,谁掌握了铜铁之矿山,便掌握了军械兵马和礼仪典制。
许还山看了看地上两箱子的金银玉器,又看了看桌上铜草花,问:“看姑娘这意思,似乎我们不是第一个知道牛首山的人?”
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都瞧着独孤明秀。独孤明秀点头承认,说:“百越来使返程途中赶巧知道了这件事。他以这两箱子东西,换我不将秘密交给朝廷。不过这样的巨宝,又在三州交汇之处,我特意叫人查了古籍,那一片目前归属算是巴州地界。所以,他是没胆子,也没能耐开采的;便是要开采,也须与人合作。”
史原说:“如此说来,你是想好了法子啦,直说罢。”
“好。”独孤明秀说:“以小女子拙见,这生意,有两种做法,一大一小。小的做法是,叫勾辛雎花银子请人上奏朝廷,就说想在牛首山一带设置互市榷场,以连通百越与中原货物。依照这次芒山大殿上,皇帝陛下对百越来使的格外恩遇,料想此事不难。再加上如今巴州太守裴鸿儒被查,牵连甚广,要务繁杂,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奏折混在里面,陛下多半顺手便批了。我们嘛,便在那里安稳做生意,利钱可与沮渠南尊各分其半。那里远隔中原,这里便是闹得天翻地覆,也影响不了那边的生意。至于……他有胆子没胆子开采牛首山,那便与咱们无关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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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芊芊问:“那大的生意做法呢?”
“是左家妹妹吧?”独孤明秀笑道:“算起来,咱们还是亲戚呢。这大生意的做法嘛,自然是要冒些风险了……”
话到此处,就被史原忽然抬手止住,只见他用手敲了敲桌案,道:“这另一种做法,咱们便罢了。盐铁自古便是朝廷专营,普天之下,有单子沾惹这两门生意的,只有幽州卢钧策。他是豁出去了,将脑袋跟李长陵绑在一起的人,咱们不同,阖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在中原。”
淳于连说:“三高九望十二氏,往前二十年,卢家本上不了什么台面,就因为做了盐铁生意,才能力压我等,这倒是个翻盘的好机会。”
“好啦!”
史原陡然拔高声音,显然要将这样的想法彻底遏制。“我说了,这件事到此为止,那种生意做法,是提着脑袋闯江湖的莽汉做法,咱们做不得!既然做不得,多思无益。”语气顿了顿,见众人都不再开口,自当认同,又说道:“既然如此,看来大家对独孤也没什么意见了。日后,这桌子上,就留一个独孤氏的位置。不过……”
说着,他看向独孤明秀,极为郑重地说:“下次,我希望来的人是令尊独孤执,毕竟他不像淳于哲,是瘫在家里了。”
独孤明秀颔首点头。“这是自然。只要诸位行首前辈应允了,日后自然是家父亲自赴会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史原点点头,又看着众人道:“这事就算定了,那就说另一件事。我就不拐弯抹角了,直说了吧,从我近日得到的消息来看,陛下已经下决心要对海云边用兵了。”
此话一出,满场一片静默。然神色却是截然不同,眉头紧锁、满脸忧虑者有之;偷偷窃喜,不欲表露者,亦有之。
淳于连手一摊,抱怨道:“这下好啦,一打仗,除了许菩萨和沈药王,大家都喝西北风啦。”他这话却是说出众人心中所想,打起仗来,粮食药材都是保命的东西,什么酒楼胭脂,璧玉美瓷,恐一遭跌入谷底一文不值。
史原冷笑道:“福兮祸兮,谁能预料?我看啊,真要打起仗来,除了一个‘权’字,什么也不好使。粮食药材是好,但是只要朝廷一纸令下,收为官营,釜底抽薪,连家也给端了,只怕更麻烦。”
一听这话,就连许沈两家主事人,也骇然变色,显然事前没想到这一遭。“莫非咱们前些日子送出去的东西,还不够?”
史原摇头说:“以我看来,周大卿恐怕早晚失势。”
沈净于斟酌些许,接下话来:“史老,您是这屋子里唯一进了瑞天宫,见了圣上的人。咱们只能信你,不知如今陛下跟前,谁能说上话?咱们这些人,别的没有,银子倒是攒了不少的。官嘛,一口吃商,一口吃民,那些个瘦巴巴的乡野小民有什么油水,若是能搭上线,遇到愿意又有能耐保住咱们生意的殿前红人,银子尽管使些,也没什么。‘太平捐、太平捐’,先有‘太平’方有‘富贵’,只要能换得‘太平’二字,银子给谁不是给,你说是不?”
“如今陛下身边,殷大夫、李中书自是举足轻重的红人。但我们与这两位,之前都不曾打过交道,摸不清脾气喜好,一时恐不好攀附。再者,若然被周大卿发现,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,恐怕弄巧成拙。”
就在二人为难之时,淳于连看向独孤明秀,欺她眼盲,偷偷与众人使了个眼色,说:“如今咱们这桌子,唯一能跟朝廷搭上线的,恐怕谁也比不过秋山独孤家主。不知姑娘可否为大家,与赵雅侯和褚太守疏通疏通,替咱们探探殷大夫和李中书的喜好深浅。”
独孤明秀笑道:“既然诸位信得过,小女子岂能推脱,全力照办便是。另外,我有句话须说在前头,方才出我之口,入诸君之耳的事,还望诸位严守,切勿泄露。若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,到时候生意做不成不打紧,若有人诬陷说是我独孤氏心思不正,一单生意卖几家,那便不好了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
此时众人有求于她,无不点头应诺。
……
巴州、蜀州与百越三州交接之处的偏僻荒远之地,一片紫色的花海铺满连正经名字也不配有的只能被当地村民称为“牛首山”的山坡。
夕阳下几个山民农家的简陋屋舍中正飘起寥寥炊烟,一派祥和宁静。此时,一行六人站在山坡花海中,眼中满是惊喜,为首一人高大壮硕,衣着却不是当地农家服饰,而是百越荒泽兽皮翠羽的穿着,正是百越来使勾辛雎。
他铜铃巨眼下的目光从脚下缓缓远眺,入眼十余里都是紫色花海,就像一条巨大的紫色丝带铺在大地上,心中堆满了震惊与欢喜。直到他瞧见那山坡下几处稀稀落落的农家,他眸中精光一闪,大手一张,命令道:“拿箭来!”
“是。”随行一个同样着百越服饰的属下立马捧上一把乌漆大弓,并羽箭一支。
勾辛雎拉满强弓,箭头斜指天际,比旁人腰粗的手臂青筋暴起,接着只听“咻”的一声破空闷响,箭矢如流星般射出,眨眼便已超过视线所及。他将乌色巨弓扔给属下,手指箭矢飞去的方向,冷冷地吩咐道:
“以此箭为界,外退十里。杀尽山中人,焚尽山中草,布下恶鬼说,入此界者死。”
……
(本章完)